（8）
桂花开了。小小的淡黄色花朵，点缀似的在枝丫间冒出来，可香气却是气势磅礴地弥漫开来。
盛戎在后面推着老人的轮椅，郑安信和外婆平行地走着，手伸下去抓着外婆的手。几乎是差不多大小的两只手，却因为年纪的关系，稍小的那一只看上去细腻如柔荑，而另一手上却满是流年的痕迹，是阳光留下的更深的肤色，是利器给予的没能治愈的伤痕，还有满手的茧来证明劳劳碌碌的一生。
郑安信一直说话。
“外婆你渴吗？”
“渴的话你就捏捏我的手。”
“护工给外婆放《狸猫换太子》了吗？”
“外面空气好好喔。”
盛戎终于忍不住说话，“真的空气很好。”
她不由得扭头向后看，“谢谢你帮外婆推轮椅。”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你累了可以先回去，我要九点半才走。”
“没事，你也不用叫你家里来接你了，一起走呗。”
忽然感觉手被捏了捏，她连忙俯身看向外婆，“怎么啦，外婆你要喝水吗？”
老人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这么细小的动作，她都得很使劲地抓住郑安信的手。
女生从单肩背着的包里找出水壶，按下在杯口的按钮，把弹出的吸管放到外婆的嘴边。
外婆吸了几口就猛烈地呛了起来，郑安信手忙脚乱地想从包里掏出纸巾来，却发现早已经用空，连忙把手伸到外婆嘴下，老人呛出来的饮用水混合着口水，尽数吐在了女生的小手上。稍微弓起来的手心，中间的凹陷填满了，剩下的水就顺着指缝和手掌的侧沿流到了手背上，再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盛戎都能看见老人吐出来的水里面口水比饮用水更粘稠的质感，还有一点点的痰丝。可是女生好像是毫不在乎的样子，满脸的关切，她只看见外婆一口水喝得太急被呛住了，只看见外婆很难受地咳嗽着，她不知道自己的手被沾得多恶心。
回家的车上，郑安信率先解释说，“我不是不回你消息，我礼拜天要陪外婆，一直拿手机看，老人其实会很难过的。我平时吃完饭就开始写作业，我写作业的时候不看手机的，所以大概要十点半以后才能回你消息。”
“我知道。”
盛戎从后视镜里看向坐在后座的女生，第一次见她只是觉得皮相诱人，才主动借了火，可是一次次的接触之下，才发觉她的内里像是有一池活水，源源不断地游出鱼来。家境好，长相好，读书用功，又有孝心。可是一样的先天条件之下，自己呢？
读不好书，对爷爷奶奶又坏。
没有耐心，和爷爷奶奶说几句话就匆匆回屋打PSP。脾气又坏，一点点小事就大发雷霆。总想能一蹴而就，熬夜背一晚书就给自己冠上读书用功的前缀。
“我好差劲，”他闷闷地开口，“你怎么这么厉害，读书那么好，对外婆也那么好。”
女生愣了愣，宽解他，“你也在一点点变厉害啊，中午有在背书了，晚上也有写作业。只要多陪陪爷爷奶奶就好了。”
“我每天作业都写，考试还是考不好。”
“这才努力了多久呀，”女生笑起来，“学习是积累起来的成就，你这次也没有考得很差啊，继续这样努力，一定会更好的。”
他听着郑安信这番像是百日誓师时演讲的话，虽然有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得意味，可不得不承认，他被打动了，像是触发了身体的某个按键，他忽然觉得学习也不是那么痛苦的事，只要做就一定会成功，这种好事，也只发生学生时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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