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爹指着萧唐骂道:“我们萧家先祖自从随兰陵郡王,萧氏宗家驰宇公至幽州,服侍历代辽朝南院大王,祖辈各各是武名显赫、磊落豪迈的汉子,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声色犬马、恃强凛弱的畜生来!?”
萧唐并不吭声,但神情极为恭谨。他从脑海中所整理关于曾经的“萧唐”过去记忆中的事来看,他对眼前的这个便宜老爸还是极为尊敬的,因为萧老爹为人刚正,他对于佃户农户很豁达大方,也从无欺榨集镇内商贾酒家的事出现。
毕竟农耕为主的宋人习惯敛财积粮,而契丹人与很多游牧民族一样,他们零零散散四处迁徙,浪迹在茫茫的草原之上,孤独、苍茫的环境中大多游牧儿郎都养成豪迈与奔放的性子。萧氏一族已南迁至大宋,萧老爹一脉虽骨子里依旧有着契丹血脉的狼性,可也祛了游牧掠夺凶残的一面。在这里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个坐享安乐的土财主,而是只守护着自己族群的头狼。
而萧老爹与过去萧唐间的隔阂确实在于他的教育方式不得其法,儿子小时候稍微不当的举止,萧老爹都是严厉呵斥、甚至动家法惩戒的。这也导致了萧唐从儿时起心中的愤懑、惊惧等负面情绪越积越多,却得不到有效的方法措施来化解。
所以随着他慢慢长大,萧唐对于萧老爹的态度完全是消极抗拒,萧唐虽然惧怕萧老爹,可在心里自我暗示下却往往便要和自己的父亲拧着干,父亲刚正,又体恤庄户,他私下偏要胡作非为,欺凌下人。
当他的宣泄愤意也成了习惯秉性,过去的那个萧唐便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经常会出些极具攻击性的事来,其实从心理学上来说,以前的“锦毛獒”的行为状态很有攻击性人格障碍,亦或是被动攻击性人格障碍的嫌疑。
这些事仔细分析一下都有迹可循,可一来当局者迷,二来宋朝怎么可能有现在心理学去做参照来教育孩子,再说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所有的父母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其中有多少得偿所愿?又有多少在彼此的误解中使儿女在与父母所祈望的截然相反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唉,罢了,我替他受这些责难又有甚么?我会替好好孝敬你的父亲便是,就当做我重生附在你身上的报答了,萧唐静静地任由萧老爹痛骂着,心里暗暗想道。
起初萧老爹越骂火气越大,直想拿出藤条来狠狠抽上萧唐几十下解气。可他却瞧见萧唐神色平静,全然不像以往可恼可恨的不肖子,那时的萧唐在这般处境下脸上惧怕的同时,神情中总要夹杂着不屑与抵抗,而且那份叛逆总似要刻意隐藏,却又似故意要让他萧老爹瞧见,生怕他不晓得一般。
萧老爹又想到那时他所见到,萧唐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行为举止,他强自按捺住气喘吁吁的胸脯,用藤条指着萧唐说道:“萧义向我告发你欺负迎春那丫头,你为何不责罚他?你既强欺迎春要…要…哼!要做那丧天良的事来,你却又为何不愿纳她作妾!?”
“孩儿为何要责罚萧义?孩儿又怎么能纳迎春做妾?”安静的萧唐这时才张了口,说道:“萧义阻止孩儿的愚行,为的是萧家的清名。娶正妻要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纳妾也要讲究个你情我愿,又如何能纳她过门?”
“好啊!你现在知道维护萧家的名声了?你现在知道讲情投意合了?早知如此,你当初为何要干那般腌臜事!?”萧老爹火气又起,一时按捺不住,举起藤条“啪”的声脆响,狠狠地抽在了萧唐的脸上。
萧唐的脸上即刻浮现出道血红的印子来,萧老爹刚抽下去便已有些后悔,而萧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神情不见一丝不甘与怒意。他俯身向萧老爹磕了一头,平静地说道:“孩儿晓得自己以往做事糊涂,这次…这次坠马摔了头,似是撞开了孩儿的心窍,孩儿只是想做人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爹爹你的心意孩儿未尝不明白,请爹爹宽心,孩儿此后不会再如当初那般活法厮混!”
萧老爹眼睛一咪,凌厉而老辣的目光在萧唐脸上转了转,而萧唐眼睛一抬,正和萧老爹对上眼。两人对视良久,萧老爹从萧唐眼里读察不出过去的那份畏缩与忿怨,虽然他教训儿子的方式很不得当,但知子莫若父,眼前的萧唐竟让萧老爹有种陌生感,在陌生感中夹杂着疑惑与不解,还有些许欣慰。
萧老爹毕竟是老姜弥辣、面冷内热的性子,他重重哼了一声道:“哼!说的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哄骗你老子,过些时日又该原形毕露!”
萧唐一笑,说道:“孩儿虽让爹爹失望过无数回,可爹爹难道真的不希望你的儿子能浪子回头么?”
“回头?哼!回头……”萧老爹本欲再发作一番,可他看着萧唐清澈的目光,怒意也不知该从何发起,他沉默半响,挥挥手道:“你退下吧!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能痛改前非,若是你仍只是哄骗于我,且记得人在做、天在看!”
萧唐站起身来,郑重地向萧老爹行了个大礼便告退,萧老爹目视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心下还在琢磨着,有些人遭逢突变而性情大变的事是有,可是如他儿子这般却闻所未闻,看他人前人后的言语也不似作伪,明明自己苦苦期盼萧唐能有些出气,这时自己这个老子却又感觉儿子陌生了起来?半响后萧老爹默然叹口气道:“吾儿……你真明了为父的一片苦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