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泊进江宁城码头的时候,李桑柔已经有力气自己慢慢擦洗身体。
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将身上擦洗了一遍,又让大常和黑马两个,一个比一个笨手笨脚的帮她洗干净头发,李桑柔长长舒出口气。
虽然她算不上什么讲究人儿,一连十几二十天不洗澡也是寻常事儿,可这一身血腥臭味儿,实在让人讨厌。
她始终厌恶血腥气。
小陆子去了趟江宁城的顺风递铺,拿了几封信过来。
其中有叶安平一封。
信里详详细细说了从安庆府往休宁县一路上看到的情形,以及休宁县的详细情形,再告诉她休宁信客叶朝天一家人都很好,他已经把叶朝天的两个儿子邹富平和叶富安接到安庆府了。
邹富平已经粗通药理,他打算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叶富安年纪小些,之前又只学过几天木匠,不通药理,他挑了位稳妥的药铺管事,让他先到药铺做学徒,花上两年三年,学通药理。
李桑柔看到信客老叶一家平安,舒了口气。
她一直很担心老叶。
还有一封,是尉四奶奶的信。
她们已经奉旨返回建乐城,经过扬州时,已经将阿英交给了孟娘子。
李桑柔看过,让孟彦清替她写了封信,交待孟娘子,一两年内,阿英暂时交到她手里,除了写字读书术数,别的,让她看着教。
孟彦清写好信,拿给李桑柔看过,封好,交给小陆子交递出去。
孟彦清见船舱里只有黑马在给小奶狗擦笼子,笑道:“这会儿就已经到江宁城码头了。”孟彦清指了指外面。
李桑柔看着孟彦清,等他往下说。
“江宁离扬州极近,再怎么慢,有个三五天就能到扬州了,你这伤得重,要行动自如,最少还得一个半月,到了扬州,只怕瞒不住。”孟彦清接着说完,看着李桑柔。
李桑柔沉默片刻,叹气道:“要是让人知道我受了伤,石锤镇那窝畜牲的事儿,只怕就瞒不住了。”
“必定瞒不住,你的本事,该知道的都知道,能让你受这么重的伤,这事儿不可能瞒得过去。”孟彦清坦诚道。
“知道了石锤镇那窝畜牲,就必定要扯出杀手行的事儿,接着扯出南召县,到米瞎子他们身上,唉!杀手行牵涉过大。”李桑柔叹了口气。
扯出杀手行和米瞎子他们师门有关,对米瞎子他们,极其不利,也是个极大的祸端。
手握杀手行的这份诱惑,可不是谁都能抵挡得住的。
“不能让外人知道我受了伤。”李桑柔再次叹气,顿了顿,接着道:“到扬州见过乌先生,就北上回建乐城吧,一路上慢慢走,腊月前后进建乐城。”
“是。”孟彦清欠身应是。
几天后,船悄悄泊进扬州码头,天色落黑,乌先生和周先生、张先生三人,悄悄上了李桑柔那条船。
乌先生在前,弯腰进了船舱,闻着呛鼻的药味儿,一眼看到半坐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李桑柔,再看到她肩胛和大腿上包扎着的药布,瞪大了双眼。
“伤得重吗?”周先生紧跟其后,脱口问了句。
“还好。”李桑柔淡然答了句,示意三人,“坐吧,大常,去请老董过来。”
周先生走到李桑柔身边,仔细看了看,才坐到椅子上,冲李桑柔欠身道:“大当家这份大恩……”
“小事而已。”李桑柔抬手止住了周先生的话,“我也不是为了你们几个,不全是为了你们师门。”
几句话间,董超已经从隔壁船上过来,敲了敲舱门板。
“进来吧。”李桑柔叫进董超,示意乌先生三人,“把你那边的情形和他们三个人说说吧。”
“是。”董超欠身应是,转向乌先生三人,将当天打扫道观的情形,再说了一遍。
乌先生听到最后一进院子屋子里的白骨和尸首,脸色惨白无人色。
周先生紧紧抿着嘴唇,按在膝盖上的两只手不停的颤抖。
张先生慢慢抬手,捂在脸上,从椅子上滑下来,蹲在地上,捂着脸埋在膝盖间,蜷成一团。
都是他的罪孽!
董超说完,看了眼李桑柔,欠了欠身,绕过三人,出了船舱。
乌先生呆了好一会儿,慢慢站起来,直直跪下去,“我,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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