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柔冲几乎探出整个上半身的大常招了招手。
大常走到李桑柔和顾晞面前,看着用力仰头看着他的李桑柔,原地转一圈,找了把椅子拎过来坐下。
“怎么回事?”李桑柔倒了杯茶递给大常。
“是咱们的。”大常接过茶。
李桑柔皱起了眉头。
“递铺管事只知道高邮县有三家学堂,都是由顺风供奉拿钱,别的,他就不知道了,说学堂的事儿,都是邹大掌柜亲手打理。
“我已经捎信,让邹旺赶过来了,邹旺在泗县,离得不远。”大常三言两句就说完了。
“你不是说过,你要办学堂?”顾晞看着李桑柔问道。
“我说过,我要办女学,不是办学堂。”李桑柔气色不怎么好,她已经想到是怎么回事儿了,只等邹旺过来,确认一下罢了。
“女学和学堂,没什么大分别,男女兼收就是了,毕竟,读书这事儿,还是男孩子居多。”顾晞想了想,笑道。
“明天一早,你和黑马,还有小陆子几个,去看看这三间学堂,多少男学生,多少女学生。”李桑柔看着大常吩咐道。
“好。”大常答应了,见李桑柔冲他挥了挥手,站起来,将竹椅子放回去,回去歇息。
“庞枢密家的事儿,就是那个娶媳妇要娶有学问的,你知道吧?”李桑柔看着顾晞问道。
顾晞点头,眉梢微扬。
“孩子生下来,是跟着母亲长大的,但凡母亲识字,孩子几乎没有不识字的,至于父亲。”李桑柔嘿笑了一声,看着顾晞,“顾不上是不是?
“让一个女孩子识字念书,就是让她的子孙识字念书,教一个人,就是教一家人。
“女孩子读了书,就像生出了第三只眼,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有了见识,明白了道理,也能长了本事,这些,她都会教导给她的孩子,教导儿子,也教导女儿,在遇到变故灾难的时候,她就不至于茫然无知,就能支撑起来,护住自己的孩子。
“男人读书,修身为了齐家,齐家为了治国,治国为了平天下,都是用来成就自己的。”
“姨母,”顾晞凝神听了,说了句姨母,又顿住,笑起来,“姨母学问极好,有一回,大哥和我抱怨先生的课讲的不好,周皇后的母亲俞老夫人就说姨母:你学问那么好,怎么不亲自教导他们哥儿俩。
“先章皇后说:男人做学问是为了治国平天下,女人做学问,难道就是为了教导孩子,就不能为了治国平天下?”
李桑柔眉梢高扬,片刻,失笑出声,“先章皇后这样的,人中龙凤。
“世间女子,九成九都是普通人,识了字读了书,不过是明白些道理,以便持家有方,可以教导儿女,如此而已。”
“潘相考中进士时,才不过二十出头,刚刚成亲,点了个小县县令。”顾晞一脸笑,不紧不慢的接着道:“潘相说他人不聪明,能读书有成,全凭苦力。
“考中进士前,潘相连着两年,衣不解带,手不释卷,大约是心神耗费太过,赴任路上,淋了场小雨,潘相就病倒了,病得很重,说是小半年卧床不起,前后将养了一年,才捡回一条命。
“潘相病重期间,蒋老夫人除了照顾好潘相,还代理了潘相的公务,包括审案子,说是蒋老夫人穿上潘相的官服,肩上垫棉撑起来去坐堂,中间还主持过一回县考,站在城头,带着全城抵挡过一回南梁军,甚至带人出城驱赶过盗贼,那时候,乱得很。
“潘相头一任县令,三年任期,蒋老夫人做了一半儿。
“也是因为这个,潘家娶媳妇儿,净挑学问好有性子的,最好学问比儿子好。
“这事儿,潘家瞒的极紧,别说潘定邦,他那三个哥都不知道。
“就是潘定江点到鄂州的时候,原本,大哥不让钱氏随行,怕万一有个万一,总不至于让孩子父母全无,潘相就和大哥说了他当年赴任的事儿,说钱氏不亚于蒋老夫人。”
李桑柔斜瞥着顾晞,片刻,慢吞吞问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说说闲话。”顾晞摊手,“我是说,要是女人也能支撑,像潘相这样,就是多了条命,是吧?”
“以后天下太平了,女人识字读书,就是明白些道理,教导儿女而已。”李桑柔垂眼道。
“嗯,天下蠢人居多。”顾晞伸直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