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发家史,薛老夫人和曹醒没同含钏说过。
准确来说,还没亲近到这份儿上?
虽是血亲,可一隔十数载,相互间的接触和亲近总是需要时间的。
含钏手撑着下巴,静静地听徐慨向下说。
“三五百人的追随,可干事,却不可干大事。且追随者均为体壮义气的劳工,多的是一把子憨力气和挂在嘴边的兄弟仗义。曹家祖辈便扯了‘漕帮’的大旗,一个码头一个码头地打,设下民间的‘钞关’卡口,向来往的船只收取运送货物价值的一定量钱财。”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含钏脑子里突然迸出这句话。
“有人惜命给钱,自是有人硬气不愿给。遇上不愿给的船只怎么办?”徐慨神色平和地看着含钏。
含钏冲口而出,“打!既是立了这规矩,只要有人带头不给,那再收这笔费用,就无人愿付钱了!必须杀鸡儆猴!打服气了才行!”
徐慨:...
还真是曹家的人呢...
没抱错...
徐慨转了目光,火苗在灶中此消彼长,好不热闹,“是,曹家祖辈也是这么想的,遇上头硬的,曹家祖辈放出狠话‘水路河道不可白过,过者要么留财要么留命’。”
所以这种民间集会的发展之路,泰半都带了点血腥气的...
“曹家祖辈是硬气的,宁肯漕帮的人死十个,也要死咬船只给钱保命。死的人,漕帮照顾他家眷亲属往前往后三代。”徐慨继续说,“行船经商,求财也得有命花。漕帮不要命,过往的船只要命,如此一来过‘钞关’时那一定数额的打赏,渐渐地就成了定律。漕帮有了钱,买船只、置产业、通渠道、做生意,借由水上之便利,一口气拿下来了漕粮、信笺的航运。”
这就是漕帮的发家史,这就是曹家的发家史。
含钏喟叹一声,见灶中的火快熄了,赶忙拿竹杖挑一挑。
徐慨意有所指,“曹家的发家史,是染血的大运河。要从黑的变白的,就少不了锃亮的黄。”
含钏没听懂。
“漕帮要赚银子,要拓地盘,且如此头硬,便必须打通官府的通道。曹家收‘钞关’,有三分之一的银子都落入了朝廷的腰包。在漕运水路上,曹家只要不过界,他们做什么,官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之前在户部当差,朝廷每年的进账收益本子有三千八百余本,其中三百本都是漕帮奉上的。”
这是自然。
你想喝汤,就得让朝廷吃肉。
否则,朝廷连你的刀和拿刀的手,一块儿收走。
不过,徐慨同自己讲曹家的发家史作甚?
含钏看向徐慨。
徐慨垂眉轻声点破提醒,“你说曹醒温和平静,能小小年纪被曹家当做继承人推出来的少年郎,岂会是一头温顺的羊?在曹家,凡事多留心眼,不要别人对你笑笑,便觉得是知根知底的好人。就算是有亲缘血脉,你们也十几年没见了,曹家入京想做甚?你父母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曹醒与你祖母有什么打算?这些事要想,更要琢磨。不要傻乎乎的,大宅院里凡事皆有学问,不要盲听盲从,更不要不听不从...”
和老头子没什么分别。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
徐慨为何一直以为自己啥也不懂,甚也不会?没了他,就立刻哭哭啼啼、带雨梨花?
含钏仰头笑起来,笑弯了眉眼,突然想起什么来,拿起铁夹子扑灭了灶间的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灰里掏了两只烤得流出蜜糖的红薯。
含钏被烫得直摸耳垂,一边摸一边说话,“知道了知道了!”冲徐慨使眼色,“吃吃红薯吧,焖了好几个时辰,铁定好吃。”
徐慨:...
行吧。
他面对含钏,总是不由自主地变成一个话多多的老头子...
就像顺嫔一见他,就叨叨叨个没完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