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艳撒谎了,她根本不知道裴回想要的是什么,她只是想让他少受点痛苦而已。就这样陷入永眠吧,慕艳在心里默念。慕艳觉得当个死人也不错,至少她觉得自己早就应该死了。厚厚的一层黑色的花瓣铺在裴回的身上和地上然后花瓣渐渐融化,娇嫩的花瓣不断变为液状在此刻腐蚀着尚有余温的尸体。人死了,躯壳就没有什么用处了。慕艳之前想过从骨灰坛中偷出一些粉末来然后装在玻璃小瓶里,这样她便能时时刻刻都和家人在一处。但这个想法一直没能实施,她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一不可少的先决条件就让她的想法落空了。最后,所有骨灰坛都被封存入墓中她也没能碰着一点灰。现在想想慕艳觉得以前的自己有点可笑,她那时根本不知道何为死亡,也没有人会特意向她解释,所以她只知道一个模糊的概念“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从远地赶来的亲戚只握着她的手掉眼泪,慕艳那时就只得直直地站着给那些人看,无非是说她从小没了谁谁多可怜之类的。哪怕她那个时候还小,但对这种言论也隐约感觉到是不好的因此她憋着不开心和烦躁任那些人拉着她哭。她还记得从前她被慕参带着去墓前祭奠时看到别人抱着的一捧黄菊花和白菊花混合的花束便也想有一捧花可以奉上,可惜没有如愿过。时间从未停过,现在的她连上坟的积极性都不剩多少了,那个曾经简单的愿望也没有能完成。曾经她无法凭自己达成,等到能够轻易实现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没有那个愿望,或者说她没有什么想要做的冲动了。她曾经以为写的信用火烧化之后就能够送到已逝的亲人手中,后来她明白了世界上没有鬼魂的存在所以亲人自然不会有能看到她的信的机会。慕艳是典型的失去才会后悔,这间接地导致她不对长久拥有什么而抱有期待。
慕艳就近找到了一条小溪,她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挪动地到小溪边一块较平坦的大石块上。她蹲下身,看着水中不是自己模样的倒影走神了一下然后才掬起一捧水清洗脸上凝固的血迹。太阳被云层完全遮挡,没有阳光照耀的溪水带着些许寒意。水沿着下颌低落,血在清澈的水中晕开然后消散。慕艳也不怕脏,她直接坐在石头上,看着水波一层层地荡漾开。深绿色的松树同山峦一同倒映在水中,略眼熟的场景勾起了慕艳的回忆。童年的时候慕艳有挺长一段时间是被爷爷奶奶带着的,两位老人还是很疼她的,她小的时候性子便有些跋扈甚至不讲理。爷爷常带着她去山里摘果子,有些什么好吃的也会先给她。慕艳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面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滑到下颌最后滴进领口,寒意不断在身上扩散,慕艳用袖子草草在脸上擦了一遍。她睁开眼,探身捞了块石子然后将石子扔到了水里。听到那清脆的声音,慕艳绷紧的脸逐渐缓和下来。
“慕艳,你好像有点……恐水?”凉薄断断续续地说。
“大概是童年阴影?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凉薄你这样可是不够理智呀。”慕艳语气难得柔软。
“了解得更全面不是更有助于理智看待吗?”凉薄不禁疑惑到。如果不了解就给人下评论,挺不公平的。
慕艳笑了,道:“了解得太深入,你就会不自觉地站在对方的立场上然后偏袒对方。”
“是这样子的吗?”凉薄反问。
“你现在就是啊,因为对我关注太多而影响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你和之前可是有挺大的差别啊。”慕艳故作平静地说到。她其实不喜欢一个人,但她不得不选择强行拉开她和凉薄彼此间的距离。人的感情是会不断变化的,今日的情深不移到了第二天可能就会淡化,同理心中最重要的人也会被取代。慕艳不想向前看,控制自己最好的方法是掐断任何会导致自己产生变化的可能性。不管之后会不会后悔,她不想让自己的心里装下过多的人或事。我总觉得我迟早会离开的,可能是某个未来到但不断接近的瞬间,又或许我早就认定自己死亡了所以我不想让自己活出一个活着的样子。
凉薄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异常,如果刚开始他还可以用监视慕艳为借口,那么现在慕艳提出来之后他无法继续进行自我催眠了。想要关注她的每一个举动,想要理解她的每一种想法,这已经大大超出他的职责范围了。他只能沉默,因为慕艳会说出来就证明她想和自己撇清关系,她虽然不怎么表达自己但说出口的是她已经下决心了的。慕艳就是这样,不管她自己会不会后悔,她总会有着减少与外界联系的想法。他甚至没有立场要求她作出一点点的改变。对上慕艳,凉薄总觉得自己充满了无奈。因为她仿佛带着满身的伤痕,你无法触碰也无法安慰,你只能看着她不断地撕裂自己的伤口并用警惕的目光扫视每一个企图上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