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过去,哪里的街头巷尾撒一泡尿就算解决问题了。但是如今他可不敢造次。好不容易憋到了茶居,赶紧溜到后墙跟的尿缸前痛痛快快的放了一泡水。
系好衣服,这才慢吞吞的从后面踱步往店堂而去。茶居晚间的生意比较清闲,他坐在柜台里除了理一理账目,也就是和客人们说说闲话。
万胜禄茶居白天的客人很少喝酒,都是喝茶配点心,然而到了晚上,来得客人就都要叫一二壶酒,或是自斟自饮,或是三五友朋饮酒小聚。曾卷当了掌柜之后,从大世界买了几盏“澳油灯”,把店堂照得亮堂堂的,虽然所费不赀,但是对吸引夜间生意却是大有好处。
如今的广州治安虽然还比不上临高、澄迈、琼山等中心地区的水平,但是在关帝庙人马被整肃之后,城内治安和刑事案件的发案率骤然下降了六成,对于商铺住户来说几乎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鼠疫结束之后刘翔为了刺激“夜生活”,尽快恢复广州的市面,把关闭街闸的时间从过去的天黑起更就关闭延迟到了晚上九点。
曾卷理了理账,忽然看到水牌上有袁述之的名字被擦掉了,便问道:“老何!袁述之来过了?”
袁述之是茶居的常客,勉强算得上是个读书人。和曾卷他们的出身倒是相似,也是社学出身,不过从十五岁应童子试开始,一直考到如今五十出头,照旧是个“童生”,出门拜客,还是被叫做“小友”。
袁述之家里原是什么样的,父母是谁,有无家人,曾卷是一概不知的。不过,自打他来姐夫店里蹭吃蹭喝起,就时不时的能看到袁述之――也算是万胜禄茶居里的名人了。
他听人家背地里谈论,袁述之没能进学,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连家里的房子也顶了出去,跑到庙里与和尚搭铺,据说还被和尚“弄了屁股”。茶居里的客人也常拿这个打趣他。袁述之倒也从不出恶言,干笑几声便掩饰过去了。
他不会营生,因为没进学,想当个教书匠都无人问津。只好在街头摆了“代写书信”,替人写书信、契约,收几个小钱过活,换一碗饭吃。日子过得窘怕也就可想而知了。
因为无家无业,袁述之差不多就是以茶居为家。他的洗脸手巾什么的都是寄存在茶居中的,每日从庙里出来,先来茶居洗漱――这里水火方便,本街道上的老茶客多半如此。早晚两餐也多在茶居中解决。自然,以他的收入,要正儿八经的叫一碟子糯米鸡是不成的,多半是要一壶茶,就着街面上买来得烧饼。偶尔今日出息好,叫一碗猪红粥来配烧饼便是打牙祭了。
虽说他日子困窘,时不时在茶居要赊欠几十文上百文的,然而信用却是不差,记在粉板上的账,不出一月,定然还清。所以他姐夫对他也还算客气,只要生意不是特别忙,总让他占个座。
不过这次他挂账的日子却长了许多,不过前阶段是闹鼠疫,这也算是情有可原。鼠疫戒严结束之后,亦不见他来店里洗漱饮茶,大伙都猜他多半是已经死了。这鼠疫前欠下的七十文钱也就没了指望。
老何是这里的老企堂,从学徒开始到现在干了快三十年了,他道:“今儿上午他来过了,腿有些瘸,人还算精神。到店里便还了账。”
“传了场瘟,却把腿给弄瘸了,这倒是奇事!”有茶客评点道。
另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是被打瘸了腿。”
众人都发出个“哦!”字。
“这老袁平日里倒还谨慎,这回传瘟,全城都没生计。他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地的人,实在饿得没法,竟去偷!偷也就罢了,居然偷到了莫容新老爷的府上!”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书院的管事莫老爷堪称广州一霸。虽说澳洲人来了之后他的气焰大不如前,到底积威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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