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先漱了口。婢女这才换上了新茶――亦是淡茶,然而却是上好的茶。孙元化是嘉定人,对品茶饮茶亦很讲究,茶水一入口就知道是浙江秋天的新茶。
他在登州,虽然贵为巡抚,到底是身在前线,一天到晚又是和一干赳赳武夫打交道。这般精细的享用是不大有的。
喝了茶,定了定神,问:“我这是身在何处?”
婢女莞尔一笑:“先生少安毋躁。我家老爷说了:先生几天前受惊了,请多休息片刻。若是先生不想睡了,奴婢这就取盥巾来服侍先生盥洗……”
“你家老爷是谁?”孙元化更加奇怪――听婢女的口气显然不是叛军一党。但是自己明明是几天前被孔有德、李九成所俘,扣押在监军道衙门里。
昨晚入睡前,他还在为是否要自尽尽忠而犹豫着。
但是一想到教士们说得:自杀是犯了“十诫”,要永堕地狱,他又犹豫不决。
就在这样的心境下入眠。自从被俘之后,孙元化就没有睡过安稳觉――一闭眼就乱梦颠倒,昨晚却睡得特别安稳,一夜无梦。
莫非上帝听到了他的祈祷,为他指引了一条新得道路?孙元化诧异之余,心中又有了些许期待。
当下关照道:“先伺候我盥洗更衣。”
婢女出去片刻,取来一个盒子,内装梳洗用具,他替孙元化取掉幞头、网巾,打开发髻,梳了又蓖,然后才又重新结好发髻,又取来一盆温水和漱口的青盐柳枝,侍候他盥洗,用一条又厚又软的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一种清爽之感登时透人心脾。
婢女又出去替他取来几件于净的贴身衣服和一件新得棉袍,对他说:
“请老爷更衣。乡下地方,只有些粗陋的服装,不过都是新制的,极干净的。”
孙元化被俘之后,孔有德对他虽然很是优待,招募了他府中失散的旧人来伺候,又把他的个人的书稿行李尽量找回,但是毕竟是阶下之囚,说是优待,不过是不加虐待,衣食无忧罢了。哪里有如此精心的服侍享用。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程灵素。”
“好名字。”
婢女莞尔一笑:“主家取得。好不好,奴婢也不懂。”又说道,“老爷说了,先生若是盥洗好了,请先用早餐,再到花厅相见。”
“好。”孙元化也觉得肚子饿了。
婢女不一会取来一个盘子,有白粥和咸菜,都是江南口味,引起了他的莼鲈之思。
早餐完毕,由婢女引路,出得卧室,眼前是座很小但是打扫布置精心的小院子。随着婢女穿过院子边的夹道,拐过几个弯,走进一间大厅堂内,却见厅堂里早就矗立着一位青年,正含笑望着自己。
此人他却认识,正是鹿文渊。从浙江来山东垦荒的教友――耶稣会教士当初还请他多多关照。
鹿文渊抢上一步,深深一揖:“先生受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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