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陈子迩就和大伯坐在了廊檐下,温柔的阳光照驱散了一点冷意,增添了些新年氛围,门口是一排光秃秃的杨树,和老人家自己种的一些蔬菜瓜果,大场上还放着个石滚,这是用来压平屋前的地的,倒是给了陈子迩不少儿时农村的回想。
陈子迩问他身体如何。
大伯爽朗的笑说:“我身体好着呢,你们孩子别担心。”
但事实上,他肺不好,还戒了烟,现在给他买得起好烟,他也不能抽了。
陈子迩说:“前两天我还在和大姐说,等开春了天气暖和,我把您接到中海去找医生瞧瞧。另外,您住这地方夏天热冬天冷的,不适合休养。”
大伯赶紧摆手,“老二,你别操心我,人老讲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在这住了六十年了,习惯了,我怎么没觉得夏热冬冷呢?反倒是你那个大城市,我不习惯,那平时找个人打牌都没有。我在家多好,隔壁老王老李,有事没事凑一桌就玩儿了,心情舒畅。”
“心情舒畅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使。”
陈子迩说:“其实这还是子胜主动和我说的呢。”
大伯‘哦’了一声,有些欣慰,“多亏了你有本事,不然这小子不知道现在在哪儿混呢。”
“我帮了他一点,但更多的是他自己吃苦努力。”
大伯说:“那是应该的,你是哥哥,可以带带他,但他一大老爷们还真指望你养着?”
陈子迩又说:“子胜的意思是,现在陈家不一样了,有条件了,所以不能光我们小辈吃好住好喝好。”
陈子胜现在也算有些资产了,今年在县城盖了房,所以事实上过不了就剩大伯在农村了。
这也是他今天说这个的原因。
但大伯似乎并没有搬家的打算。
他热爱这里。
“子迩我跟你说,我现在啥都不关心,就关心你大姐那婚事,你说她新年都二十六了,真是急死我了。”提起这个,大伯还真是有些愁容,“她现在有些眼高手低,都不知道好歹了,陈家有今天是你老二有本事,有能耐,关她一毛钱的事儿?就她自己还沾了你的光,到头来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的。你现在说话人人听,有空你替我说他两句。”
陈子迩解释说:“好吧,我尽量劝劝他。”
阳光下,大伯看着大侄儿开怀的笑了,他提起件事儿,“十多年前咱国家那总书记姓胡的,不是有个农民哥哥?”
陈子迩有记忆,“那是个好领导人,好党员,他哥哥叫胡耀福。”
大伯喝了口茶,说:“就是那个,弟弟是总书记,哥哥是农民,不也过一辈子?你爸呢,当年不听话,弄成了个体户,现在看是好事,你是老鼠儿子会打洞,更不得了,现在是更大的个体户,都上电视了,全中国没几个比你有钱了。我知道你有那能力,可我还是喜欢农村,去了大城市我不适应。胡耀福去世的时候不还有个挽联,叫什么来着?”
陈子迩回答说:“国中有典型,两袖清风作赤子;天下无先例,一代‘皇兄’是农人。”
大伯大乐,“对对对,就是这个,说的多好。这往后呢,子思他们几个肯定是要以你为首的,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等我哪天不在了,你文化最高,也给我个挽联,就够了,足够!”
挽联是两句。
陈子迩知道他大伯已经可以拍胸脯说,老子一生对得起后一句,而前一句就需要他陈子迩拍胸脯了。
大伯有没有这样的深意与暗示,他不得而知,但潜意识里,总希望是他能做到的。
他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