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这么说,思汉,乃是陷入沦亡中的天下百姓,几乎唯一的选择,一个吹得巨大的泡沫。在这泡沫被残酷现实戳破前,人心思汉思潮,拥有巨大的“社会群众基础”。
第五伦点出了问题关键所在,但并没有什么用。
马援摇头道:“能如你我这般,目光如炬者,又有多少人?”
“耿伯山或许能看明白,但他还是觉得往后应举汉旗,为何?”
在第五伦看来,除却底层百姓,这大新的官僚、豪强们,也面临弃新后何去何从的问题。
要么真如那鲍永一般,守着君臣万世不变之纲纪,觉得王莽从一开始篡汉就是错误的,一心复辟。对汉家王霸制度嫌弃了两百年,觉得不如周政的儒士,如今都改弦更张,开始反复叙述文景之治了。
头脑清醒点的,如耿纯等人,倒也不是真心怀念汉家,而是想要因势利导,充分利用这笔不菲的舆论资源,借此迎合招徕民众和士人罢了。
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人心能将旧日的幻影,变成强大的力量,甚至最终成真,至少第五伦知晓它成真了,否则怎么会有东汉呢?
所以现在新朝存亡未知,准备好跳船的人们,已经打算举起汉家的旗号了。
“故而冯衍、伯山皆咸称刘氏,不谋同辞。”
马援说道:“这所谓的遗恩余烈,说假也假,说真也真,虚虚实实之间,犹如汹涌大潮,浮沫虽盛,浪水亦强,凡俗人物,岂能抗之哉?”
“事已至此,形势也如此,伯鱼往后,打算如何做?”马援晓有兴致地看着第五伦,于他而言,其实举不举汉旗,亦是无适无莫,只想看第五伦会如何选?
若是退缩从众,那是明智的选择,但马援会对这女婿有点小小的失望,毕竟他希望看到的,是一位英主,是恢廓大度!
“我自出生以来,从没做过汉家臣子。”
第五伦抬起头,笑道:“以后,也打算站直身子,走自己的路!”
不做汉臣,单干到底!
非要论的话,对“汉”这个字,第五伦可比古人们有感触多了,它成了一个民族的称谓,这份情怀深深铭刻在骨髓里,玩某个游戏时也会吼一嗓子:“匡扶汉室!”
可却不意味着,你要做“汉”这个古旧王朝精神和肉体上的奴隶,看到它就要俯首称臣,你怎知那旗号下的是刘秀?还是卢芳?
在这“人心思汉“的大潮中,第五伦打算逆流而行,没有任何借势的捷径。这注定是一条最难走的路!在新、汉之外,开出一条新道,非得披荆斩棘,筚路蓝缕不可!
第五伦已经亮出了自己的打算,就看马援的态度了,魏地决策圈必须统一思想,先从马援开始。
马援对第五伦的选择,颇有些惊异和赞许,只说道:“我平素很少夸伯鱼,今日暂且夸一夸。”
“伯鱼自入主魏郡以来,简精锐之卒,发屯守之士,三军既整,甲兵已具,外御赤眉强敌,震动河济,使流寇不敢犯境。又相其土地之饶,观其水泉之利,制屯田分地之术,招募流民习战射之教,得甲兵近万。有他们守护,魏地百姓安其业矣。”
“要论思汉,魏地只怕是最不思的,因为近有第五,安定已得,何必再求远方之水?”
没错,这是第五伦的“群众基础”,亦是王霸之资。
第五伦避席道:“文渊,我正是想将这份安定,推向更广袤的土地,推向冀州兖州,推向全天下!”
不止是恢复安定,未来,还得有新的改变。
“但我一人做不到,得有公辅之士相助,需要萧曹、樊哙灌绛之辈啊!文渊可愿助我?”
马援是亲眼看着第五伦成长的,从细柳亭释万脩前的不屑,到新秦中一起“替天行道”时的赞许,再至贺兰山前道明志向的惊讶,一直到两家结亲的同舟共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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