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猜想,必须有计算来印证,桓谭道:“陛下已给天官署拨了黄金,但明年的用钱仍需增加,臣希望能打造更好的千里镜,用以观察五星。”
桓谭颇为兴奋:“臣早就发现,镇星(土星)之上隐约若有环,似云雾状。太学博士们说,此为中央之星,故若披冕服,象征帝位,臣以为不然。非但要看清这星环为何物,更要算出五星运行规律……”
他刚刚证明了:月食有常数,不在政治!
而桓谭更加相信荀子的那句话: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九天虽高,日月虽远,星辰虽多,宇宙虽大,但他,定会一点点摸出规律。让一条条不容驳辩的铁证,取代前朝《天官书》上充斥的谶纬迷信。
王莽、刘歆的事充分证明了,光靠灾异的恐吓、祥瑞的胡言,是挽救不了时局的,搞清楚自然规则,方能让第五伦应之以治!
第五伦看着这位短短数年将头发熬得花白的老朋友,既心疼又敬佩。
不知桓谭是否意识到这点,不知不觉,他也和同一时代的王莽、刘歆、扬雄一样,走上那条妄图“成圣”的道路了。
但与三人不同,桓谭被第五伦牵引踏上的这条路,叫“探索发现”。
“若君山继续求索下去,说不好真能以此成为一代宗师。”
可第五伦还是止住了他的喋喋不休,笑道:“君山且慢,黄金予会给,新的千里镜也要造,但莫要忘了今日召卿来见,所为何事。”
第五伦拍着案几上那一摞报告道:
“天上事且放一放,吾等先说说地上,更紧要的事!”
……
被第五伦一提醒,桓谭这才想起来,今日入宫,他确实有“正事”要办。
案几上的报告,其实是第五伦安排给天官的正经活:对比各朝历法。
桓谭最初以为,第五伦是想让他们替魏朝新修一套历法,毕竟每逢改易朝代,往往就伴随易历:春秋战国时历法混乱,秦朝弃夏小正而创《颛顼历》,到了汉武帝时,随着朝廷全面转向“王道”,颛顼历这种暴秦残余显得过时,就召集天下能人修《太初历》。
至于王莽,新朝也有新历,就是刘歆所制《三统历》。
第五伦若再修一历法,该叫什么?《五德历》么?
可到了近几年,桓谭才发现,第五伦对修历似乎不急,他更关心的,是隐藏在这些历法变动后的某种“自然规律”。
“书云:帝尧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
第五伦念出了这段话,所谓“敬授民时”,就是君主向万民颁布历法,以明四时更替有序。华夏自古以农事立国,上古先王“躬稼而有天下”,故而历法之于君主和万民有形而下与形而上两重意义。
就形而下来论,君主颁行的“历法”即“农事之法”,就是为了指导万民进行农业生产。
就形而上来说,君主颁行的“历法”关乎“政统之法”,既然以“天子”自命,代天牧民行化,如果连天道运行的四时伦序都不能掌握,如何昭示海内自己“受命于天”?
但事实证明,天道运行和四时伦序,还真不是人能掌握控制的,时移世易,绝不是一句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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