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及天下名将,王邑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当年王莽称摄,代汉之心昭然若揭,有东郡太守翟义自诩汉家忠臣,遂与当地刘姓宗室勾连,赶在九月郡兵都试之时悍然举兵。勒其车骑,募郡中勇敢之士,自称柱天大将军,移檄郡国,讨伐王莽。
一时间三郡响应,人数多达十余万人!
与此同时,乘着朝廷精兵东进平乱,三辅也有党羽响应翟义,槐里豪侠自称将军,同是是十余万人举事,连未央宫前殿都能望见火光。
这声势浩大的两场举事,却由王莽的从弟王邑挂帅,轻松平定。
王邑从容指挥,一战陈留,首役告捷;再战圉城,破翟义大军;追至固始,斩首敌酋,碎尸于市。声势浩大的举事轻易扫平,前后不过三月。
而后王邑兵锋西向,合击关中叛军,不过两月,便殄灭殆尽,诸县息平。还师振旅,王莽置酒白虎殿,劳飨王邑,称:“吾弟当为天下第一名将,今之师尚父!”
那便是新朝的立国之战,导致之后十余年,天下再无大的叛乱,王邑也跻身“三公”,封隆新公,志得意满。
但在那之后,大小战争便再没有王邑的份,皇帝只把他将作镇国之宝,供在常安。打西域、西南夷时,王邑屡屡请命,却被王莽以“杀鸡焉用牛刀”婉拒。
那与匈奴的征战总得让他上场了罢?算起来,新朝第一次对匈奴宣战,还是在十年前,发动了十二路大军北伐,分道并进。结果王邑将名单从头看到尾,仍未找到自己。
这次也一样,皇帝决定以大司马严尤为主帅,更始将军廉丹为副。
对此王邑很不服气,暗道:“我为新将,更是皇室宗亲,有攻城野战平定叛乱之大功。而严尤不过是熟读兵法,赵括一般的人物,就靠出谋划策,以口舌为劳,反而与我同列三公,凭什么?”
今日是皇帝给严尤授斧钺的日子,王邑身为大司空必须出席,他怏怏不乐地整装而出,却在府邸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大司空,我有一言!”
王邑孰视被仪仗拦下的来人,黄绶小冠,三旬出头,却是自己去年征辟来的大司空议曹史、代郡人范升。
“辩卿又有何事?”
范升下拜道:“下吏所奏的文书,大司空可曾看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王邑就皱起眉来。
范升的上书,是针对王莽征讨匈奴之事而发,他在文章中说什么“天子认为远方不服是最大的忧虑,范升却以为,国内百姓不悦才值得担忧”。
通篇都是对北伐的劝诫,认为朝廷举动不合时宜,王莽做事与常理相反,就好比在覆车的故辙上奔驰,在败亡的轨迹上亦步亦趋。
王邑挥手驱赶他:“你一介儒生,专心钻研擅长的《梁丘易》去,懂什么国政军事?少发此狂妄之言。”
范升急了,张臂跪在地上,拦着王邑要往前踏的脚步:“大司空,今天下之事,昭昭于日月,震震于雷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
“正逢冬日,却征调丁壮到远方服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谷价腾跃,关东连年大旱,已经涨到一石数千!吏民陷于汤火之中,便不再将自己当做国家之民,而会心存逆乱之心。再这样下去,我唯恐胡、貊尚在塞外,青徐之寇力子都、樊崇、吕母却要进入京师帷帐,兵临阙下了!”
“范升之所以冒死进谏,是希望能协助大司空,解天下倒悬,免得让世人归怨于你!还望能将我引荐给天子,极陈所言!”
王邑却听不进去,骂道:“危言耸听!你一介并州下吏,能有什么高见?”
“范升定是太闲才终日胡思乱想,上党的征兵和粮食还没集齐,就派你去征调!”
说着王邑一挥手,让人将范升赶开,登车前往寿成室,无视他的呐喊和谏言。
话虽如此,但类似的话,王邑早就不是第一次听了。
他的政敌大司马严尤,便对用兵匈奴持反对意见。
早在十年前第一次对匈奴宣战时,严尤就曾进谏王莽,他将周、秦、汉对待北方胡族的策略总结了一下,认为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为无策,最为低劣。而本朝是欲效秦朝之策对付匈奴,实在是极大的错误。
在第二次宣战的筹划中,王莽却是看中匈奴刚刚发生单于之位替代,新单于威望不足无法管控部落,实在是出兵一劳永逸的好机会,于是决定引诱宁胡阏氏的女婿、右骨都侯须卜当来朝,将他立为单于,公开分裂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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