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两里外,月亮映照出了黑漆漆的巨大山崖,那就是潼塬的北部,上头火光点点,隐约还能听到阵阵喊杀声。战斗已经持续了两日,王常的大军一点点向前蠕动推进,而第七彪则死守要害,双方的交锋已进入白热化阶段。
张宗回过头,发现漕船、艨艟在身后渐渐缩小,他们调头回去接第二批人了,后路已绝,凌乱的风从南岸吹来,流水敲打船壳,士卒们一边抿着嘴,一边使劲摇桨,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刻不小心撞上土石翻船。
他们没打火把,全靠天上的圆月亮提供视野,而以潼塬下一连串的火光作为目标:那条火蛇,就是拉得老长的绿林军进攻队列。
眼看岸越来越近,河畔出现昨日进攻失利留下的浮尸,脸朝下,背上扎着一根箭,显然是调头逃走时挨的,他们在水中一沉一浮,看得让人心悸,这会是河东兵接下来的命运么?
九月中的河水已很冰凉,能飞快夺走人的体温,张宗的血却是越来越热。他不顾身后士卒的提醒,姿势从蹲变为站,一手擎盾,一手挽刀,当船靠岸的震动传来时,他也第一个跃上了岸!
踩着寒冷的河水,兵卒们悉数随张宗上岸,而后便列成两队,众人脸颊都被寒风吹的通红,甚至有人鼻子下已经挂上了长长的涕。
张宗故意挑了一处不适合登陆的地点夜渡,岸边是一片高耸的丘塬,上头守着王常留下保护侧翼的兵卒,他们的营火已在眼前,空气中甚至还有烤米的香味!
众人将鼻涕一擦,把刀叼在嘴里,在土石上攀爬,犹如鬼魅山魈般朝高处攀去,他们甲衣摩擦地面窸窸窣窣的声响,都被潼塬上的震天厮杀给掩盖了。
站岗放哨的绿林兵卒持火把眯眼看着河岸,困得倦意十足,就在他睁眼闭眼的当口,夜色里忽然走出一个鬼魅般的敏捷身形。
“谁!”
“自己人。”
妥妥的南阳口音,绿林兵松了口气,大概是去撒尿的人回来了,不想那人却猛地冲刺到跟前,一刀捅进他的肚子里!
随着一声惨叫,张宗身先士卒,打响了夜袭的号角,其后河东士卒亦紧随其后,一口气将这营地冲得七零八落,许多绿林还蜷缩在营中、围聚在火旁就被迫迎战。
王常在河边长塬上布置了起码三千兵卒以防偷袭,但因为岸太长,所以是分散扎营,一营不过数百人,东西两侧的营垒相隔数里,察觉此处出事,点了火把朝这边靠拢支援。
他们这一批人数不过三四百,放在整个战场上,面对数量过万的绿林,犹以小雪投沸汤。
但张宗却有自己的打算。
“不要与来援之敌浪费时间,继续向前,一口气杀到黄巷坂中!”
他们现在居高临下,能看清远处战场的情形:上潼塬的必经之路,是长达十五里的黄巷坂,夹于山丘之间,这条小道因山形隆塬所限,弯弯曲曲,好似蛇形,又细又绕。
王常的绿林兵挤满其中,多点火把,放目望去,像极了一条火蛇在缓缓向前爬行,欲将潼塬这头巨象一口吞下!
张宗作战时挨了一箭,却一点不在乎,像折签一般将其掰断,目光炯炯看着前方,黄坂巷的拐弯处,那儿最是拥挤。
“趁着蛇在吞食猎物的当口,打其七寸,会如何?”
……
神兵天降!
在王常眼中,完全可以如此形容这支夜袭的奇兵,他们从最难靠岸的地方攀爬上来,击溃己方侧翼一营后,竟不顾左右的绿林兵来追击,而是铁头径直往前走。
且战且进,穿过崎岖的丘塬,抵达了黄坂巷“七寸”的顶上,然后便弓弩齐发,打了蹲在这休息,等待进攻潼塬的绿林兵一个措手不及!
一阵弓弩后,为首那高个大汉,更从三丈高的塬上一跃而下,长矛贯死一个绿林小渠帅,而后换刀盾,带着河东兵开始在其中大杀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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