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亲手判处了这些“复汉”义士死刑,刘恭还是感到不太好受,倒是刘盆子安慰他道:“兄长你且想,人人都说,王莽篡了汉,可他却两度救了你我,一次让我不再作为奴婢,另一次则是恳请魏皇宽赦吾等,吾等作为刘姓,是该恨他,还是该感激?”
刘恭颔首,是啊,类似的名实错位,他们遇到的还少么?唯一心虚的是,兄弟俩百年之后,到了黄泉,该如何面对城阳景王呢?
“桓先生说了,人死如烛火之尽灭,连魂魄都没有。”
刘盆子道:“既然如此,自然不存在黄泉,兄长大不必担忧。”
“你这小儿曹。”刘恭感慨不已,看着嘴边也有些黄绒毛的弟弟,寻思开了:“眼下魏国虽强盛,但身处边县,胜负难料,万一汉军与本地豪杰杀回,我必死无疑!”
“吾弟聪慧,大不必随我立于危墙之下,他的老师桓谭大夫已经回到魏皇身边,仍受信重,我早就想将盆子送去洛阳,至少比在舂陵要安全。”
这念头兴起过不止一次,刘恭只希望,桓谭能早点收到信。
话虽如此,但刘恭还是不太相信魏军会败,岑彭将军是善战者,随县、舂陵等要害处,都放了不少驻军。除此之外,为了防止还乡的豪强造次,朝廷还未雨绸缪,提前几个月,就在当地人中,开始大肆宣扬:若是刘秀和他麾下的文武大臣们“还乡”,曾受赤眉、魏军之惠,分到土地的百姓,将遭灭顶之灾!
“舂陵刘氏、新野邓氏、来氏、湖阳樊氏、宛城李氏,彼辈若带着伪汉军归来,不但要索回诸位所种土地,所住庄园,还将追债,过去是奴婢的,仍为奴婢!”
在赤眉、魏军犁过两遍后,曾经遍地豪强的南阳郡阶级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在付出户口减半的惨重代价后,如今支撑起整个郡的人,已不再是大户人家们,而是授田得到魏国官吏承认的小自耕农。
光冲他们喊“狼来了”还不够,在驻宛城的绣衣卫分部主持下,甚至还安排了一群百戏倡优,在各县“演戏”。
不再是毫无情节的杂技,而是有鼻子有眼的故事,讲的是南阳某个奴婢,在名为“刘文伯”的大豪强家里,过着牛马不如的日子。
而后赤眉来了,日子也没变好,名为义子,仍为奴隶。直到魏军打跑了赤眉,才让这奴婢做了回人,赤眉答应却没兑现的分地也授了下来,他还娶了妻,田租比过去上供给豪强老爷的低多了。
眼看日子就要美滋滋,伪汉军却杀了回来!
百戏中,汉军回到南阳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租倒算,将奴婢重新拴上绳子,又派人挨家挨户的去算账倒租,将贫雇农家里稍微值钱的抢个精光,许多人家连釜碗瓢盆都不留下,甚至连刚过门的爱妻,也被夺走。
这百戏不惜丑化刘秀君臣,最经典的一个情节,便是里面名叫“刘文伯”的大反派回到舂陵后,冲所有人叫嚣的那句话:
“我刘家人又回来了!”
这句话成功激起了底层的义愤,他们确实不舍得失去现有的东西,过去舂陵刘家也良莠不全,刘秀兄弟对佃农奴婢还过得去,但刘玄等舂陵主支,便是动辄残杀了。
每每想起这句台词,刘恭就觉得很不是滋味,但又不得不佩服,魏皇君臣,确实拿捏准了南阳人的心思:刘伯升兄弟、李次元起兵反莽,胜利后,肥的都是大豪强及绿林贼,底层没得到任何好处。现在好容易在大劫难后分到了土地,谁愿意拱手还回去?遂积极协助魏军,三天就将反攻的舂陵刘氏族人打趴下了。
对被擒的舂陵刘氏成员,作为县丞,刘恭只能昧着良心,下达绣衣卫亲自指示的“杀人诛心”命令。
“刘秀自诩炎炎火德,这些叛逆,自然也要穿上红色赭衣,送到当年刘秀兄弟起兵的台上,令人投掷瓦片击打后,再处死枭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