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以为此事就此揭过,没料到自己复官第一日,就要当场送别了欧阳修。
章越道:“伯父,此事仔细想想也知道,这等家事最是私密,而一介御史又是从何处听闻?伯父以疏自辩,称是从何人处听闻,我想此话将不攻自破。”
听了章越建议,欧阳修略有所思道:“然也,还是你见事明白,老夫方寸大乱,竟一时失察,惭愧,惭愧。”
章越向欧阳修道:“蒋之奇此人是伯父一手荐拔,若无人在背后挑拨,必不敢为此事,这背后到底是何人所为?”
欧阳修看了章越一眼道:“王陶为御史中丞不过数日,殿中侍御史蒋之奇即上疏老夫。御史台故事三院御史言事,必先白御史中丞或杂端,此法以后虽废,但我不信蒋之奇上奏,王陶事先不知情。”
“王陶为权御史中丞当日,官家手书‘咸有一德’四字给王陶,然后与他道,朕与卿一心,不可转也。王陶对要明赏罚,斥佞人。”
章越听了暗暗心惊,蒋之奇弹劾欧阳修多半是王陶授意,而王陶此举肯定是经过官家默许
官家更进一步的意思,不是对付欧阳修,而是他背后的韩琦。
也就是说,无论欧阳修如何辩解都是无用。
因为是皇帝要你走人!
欧阳修看着天章阁与章越道:“你今日成为官家侍从,第一件事便是切记不要为我说话,官家要贬斥我欧阳修,又同时进用了你,即意味着他并非全然信任王陶。”
章越退后一步道:“小侄记住了。”
欧阳修露出释然之意,对章越言道:“去吧,去吧!”
章越向欧阳修点了点头,然后辞别。
章越走了数步,忍不住转过身,但见欧阳修依旧目送着自己,见自己回头笑了笑,用手挥了挥示意自己不必因他耽搁。
章越想起当初欧阳修告诉不许自己相送之言,或许今日就是最后一面了。想到自己上京之后,欧阳修相待自己之恩,章越此刻心底难过实在是难以复加。
章越奔至欧阳修面前,然后一拜。
欧阳修扶起章越,拉着他的手言道:“不用担心你我没有相见的机会,颍州的西湖景致很好,以后你若暇不妨来一游,若到时你见一白发老翁,头上簪满时令之花,你且莫与旁人发笑,那便是老夫与人醉酒。”
“其实嘛,人生所有的别离,就如同大醉一场,度之你说不是吗?”
章越点点头,看向欧阳修。
我亦只如常日醉,莫教管弦作离声。
章越没料到自己复官的第一日便送别了欧阳修。
次日章越正式入直。
天子在大起居中与百官议事,章越静静地在便殿等候。
不久官家也到达便殿,身旁跟着龙图阁直学士韩维。
章越在便殿中拜了官家,官家笑着对章越道:“章卿终于来了,朕身边正缺可用之人,你以后对朕要知无不言,言而无隐才是,如此才能匡正朕的得失,以益君德。”
章越道:“陛下圣明天纵,愚臣岂敢妄言,但所望千虑一得,能有寸益于陛下罢了。”
官家笑了笑。
当即官家走到正殿中御座,而韩维,章越陪侍在旁。
这时候大臣们轮流入殿奏事,韩琦因出任山陵使,一直在操办先帝陵墓之事不在场,欧阳修被弹劾后,人也是在家呆着,同时上疏辞官避嫌。
入殿的宰辅是曾公亮,吴奎二人。
吴奎向官家上奏道:“启禀陛下,王安石称疾不愿赴阙,上疏请求分守地方,不知当如何处置?”
官家闻言有所不满对曾公亮言道:“先帝在位时,屡召王安石,但王安石却屡屡推脱不愿起复,此是否有不恭之嫌?或者又有什么隐情?”
曾公亮道:“王安石乃当世大儒,能堪大用,比之圣贤也不为过。如今屡召不起,必是有疾,没有其他原因。”
曾公亮说完,官家又看向吴奎。
吴奎则道:“嘉祐七年时,因一刑名之事,王安石与开封府有所冲突,最后有司裁定是王安石无礼。此事王安石本当上朝向仁宗皇帝谢罪,但王安石坚持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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