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胥牟经过了初时的悲痛与恐惧,料定无疆不会伤害自己,又有少女跟随,便放松下来,心脏也缓了许多,反倒被无数疑问与好奇填满,不吐不快。
趁无疆再度停下歇息,腋下的他仰起脖子,朝数丈外的少女感激地点点头,又扭了扭瘦小身躯,转起头自下而上倒盯着无疆,问道:“你为甚么要杀吴伯?”
无疆低视着他,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那小君子你又为甚么要杀吴伯?”
一句反问,让戎胥牟完全愣住了,这样的回答他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
“我……我没有要杀吴伯啊?”他马上想到了黑匕,对方莫非是因为黑匕怀疑他,“你知道黑匕是我的?那你到底是怎么得到黑匕的?”
他一路上反复推想,无外乎是无疆自己偷的,或是旁人给他的。
若是后者会不会是止叔?但止叔又是怎么从自己寝帐拿走黑匕的,守卫可是证言无人进过寝帐!
“那柄黑匕倒是个宝贝!可惜了!”没有武者不爱利刃,尤其是那么罕见的利器,无疆眉头一转,“为甚么揭穿我?”
“是不是你杀了止叔?”戎胥牟异口同声问道。
“止叔?你那个巫士?他死了?”无疆闻言一愣,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孩童,眼神清澈,不似有伪,继而又释然,“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没有杀他,只要他不坏我的事,他死不死又与我何干?对了,先前被我刺死的那个,叫甚么夏的,是你甚么人?”
“淳夏,是我的师氏!”
“他这里很厉害啊。”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该默默无名的死在我手中,可惜了!你是不是想杀我,替你师氏报仇?”
杀人?幼小的他确实从未想过。或许在你眼中的恶人,却是别人的依靠。人死如灯灭,而活人总有为他伤心经年的!
戎胥牟难过,更彷徨。
淳师与止叔,虽很多过往想不起,却有感情,尽管短暂,在他心中也不是路人。几人间零星残断的记忆,更牵动着他的心绪。
但他总觉得不能这般软弱,不管各自道理如何,伤我亲者,合该受我一剑!
“我会替淳师刺你一剑!”
“刺我一剑,勾老子的,你真敢说,不怕我现在违诺杀了你?”
戎胥牟躲闪着对方骇人的眼神,“怕~”
“嘿嘿,倒是老实,怕还敢放狠话!给你剑,敢不敢刺?”无疆作势递给他剑柄。
想起大哥,想到阿爷,若是自己受伤,他们又会怎样?
戎胥牟终于抬起眼坚定道:“刺!”
仇不隔夜,他冒出这个念头时,也吓了自己一跳。
“哈哈,好样的,这才是男儿该有的样子,看不出你柔柔弱弱的,不愧是戎胥人屠的子孙!对了,那边的丫头是你甚么人,居然这般保护你?”
戎胥牟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喂,丫头,我从没见过你这般年纪便有这等身手之人,尤其还是个女娃。你到底是谁,跟这戎胥家小君子是甚么关系?”
少女,在草庐便猜到了男童的身世,或许作为医者,放心不下他的心疾,或许是自幼少见外人,或许因拿了他一样物事,心中念念不忘,才暗中寻到了营次。
“他是我的病人!”她发现自己都没有认真想过。
这个答案让无疆一愣,勾老子族里每年也有无数老弱病患,也未见吴国那些高高在上的巫者,将他们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想起族人,他南望渭水,心中忧虑道:“哼,勾老子才不管你们甚么关系,莫要再惹我,到了泾水,若后面没有追兵,自会放了他。丫头你功夫好,保护他去程国也好,回戎胥也罢,凭戎胥甸嫡孙的身分,西土怕也无人敢欺惹。”
少女心说,你不就欺惹了!
他见少女眼中透着怀疑,“你不信?他那祖父在西土可是出了名的凶,虽没有周季历那等俘虏十三戎部首领的功绩,但听说青年时曾为长兄之死,追杀羌部数千里,深入茫茫西荒大漠,断了食饮数十日,终将那羌部屠了个干净。这等杀神人屠,勾老子才不想给族人凭白招祸。相比之下,吴人那群废物,连深入瘴林的胆量都没有,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