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等待着,面容泛着激动又疯狂的光亮,他知道他,这个国,这个乱世的命运,都要在今晚改变了。
日落,夜色降临,黑暗里有骚动和哭声,从王城深处传来。
姜攸感到马车后厢晃动,车身下沉一分,寒气和甜腥味弥漫开来。
“人到手了,请行车,去城关西南角。”后厢响起阴阴的男声,中原话还不熟练。
姜攸没吱声,他扬起马鞭,车轱辘转动,就是回答了。
夜深。
马车划破夜色,向城关驶去。
宫城,皇城,里城,外城……
每过一道关卡,姜攸掏出备好的令牌,他哪怕蓑笠掩面,看上去存疑,也能得侍卫放行。
燕东宫敕。令牌上小篆,无人敢拦。
于是畅通无阻,车里寂静,后厢有包扎伤口的动静。
“她会被怎么样?”姜攸忽的一句。
“呵,人牙子手里出去的人,能怎么样?”后厢不熟练的中原话,反问。
顿了顿,话里带了嘲讽,续道:“我知道,你们中原人看不起南越。所以你们就把犯罪的判刑的带煞的,反正不是好东西的都往南越送,到头来骂我们蛮夷化外,根儿不出在你们身上?”
姜攸想了想,又道:“……请至少帮她寻个好人家,吃穿不愁。”
后厢的人翻动着什么,满意:“这张脸,吃穿不愁没问题,好人家,我就不能保证了……等等,你不是贵太子的心腹么?怎恁的多话!”
姜攸遂不再问,车内重新陷入寂静。
暗流涌动,燕国初夏的夜。
魏凉在夜色里狂奔。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骑马,就凭着凡身肉胎,狂奔过沉睡的王城。
他紧抿着唇,憋着一口劲,脚步追寻着石砖地上的白灰线,急促,沉重,又慌乱。
“小将军沿着白色的线跑!是朱莺用草灰留下的记号,能追上!”
半个时辰前,叫奉娘的闯入魏宅时告知。
奴仆怒不可遏的阻挠,奉娘却奋力的朝他喊,声音都哑了:“小将军,求求您!只有你能救她了!来不及了!”
他冷静,辨认着话中真假:“非亲非故,尔等为何为她奔走?”
“夫人可怜,不,是奴等皆可怜,这乱世浮萍命……”奉娘声泪俱下,“奴等起先还以为是宫里来接夫人,结果发现那人非寺人,马车也陌生,察觉有异……阿保和大力在和拦奴等的侍卫击杀,朱莺跟着马车,乌梅烧了附近的柴房,故意走水,让街坊来救,把动静闹大……”
顿了顿,奉娘扑通扑通磕头起来:“是景吾君和南越的人……枕边人尚且如此,世道尚且如此,夫人……只剩小将军您了……”
话音刚落,白袍少年就冲进了夜色里。
……
魏凉不知道时间是怎么流逝的,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只剩这一个念头。
他脑海空白,没追上人或者留不下人,哪怕丁点可能,他连想都不敢想。
南越,穷山恶水,蛮夷未化。
向来是中原各国的流放地,一个少女被送到那个地方去,跟进地狱差不多。
最可怖的是,她还美貌。
生不如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