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凝听赵庭苇话里话外似有所指,像是因为她而误了什么期限。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这事与云海山人有关。
此时画舫门被打开,几名侍女鱼贯而入,为他们三人布了菜肴。
萧宝凝自小也吃过山珍海味,见席间是自己不曾见过的一道荤食。像是蒸碗肉,却并不肥腻,正冒着腾腾热气,即便口味刁钻如萧宝凝,闻之也想要大快朵颐一番。
宇文晗的脸色已经不是阴沉可言。
赵庭苇对萧宝凝道:“姑娘用过膳后便可以将山人带走了。”
萧宝凝一心想要救母,听他此言,不管眼前盘子里的肉有没有毒,直接提箸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宇文晗的那声“阿娇不可!”未能阻止得了萧宝凝,她吞下腹中,回味起来只觉得肉质又酸又老,实在不好吃。
她又要夹起第二块时,宇文晗死死地摁住了她的手。
萧宝凝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让开。”
宇文晗的双手和他嘴唇一样颤抖,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阿娇…催吐。”
萧宝凝疑惑地看向他铁青的脸,问道:“为何?”
宇文晗还未开口,首席上的赵庭苇开怀大笑。
“哈哈哈…宇文晗…她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了…”赵庭苇的笑声如同魔鬼,同时宣布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姑娘,山人已经被你带走了啊…哈哈哈”
萧宝凝听到这句话,一张娇俏的芙蓉面渐渐由青转白。
她踉跄着,跌跌撞撞地跑出画舫外,不顾倾盆大雨,跪在画舫边呕了起来。
十七岁的萧宝凝,生于帝王之家,出生便跟着夏萦在民风淳朴的燮州长大。
燮州人骨子里有着一股热情豪爽,又因独山书院名誉萧晋而自发推崇信仰。教化于民,不治而立是谓燮州。
被捧在手心长大、被燮州民风感化的萧宝凝,在这个成德九年的雨夜做了一件只有在传说中她听过的事情——吃人肉。
她呕着酸水,手指不断探进喉咙,似要将腹中所有的一切都要抠出来。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源源的水渍从她脸庞划过,滴落进湖面上。
宇文晗追了出来,看她如此,不知道自己是否该上前。
她现在应恨死了自己吧…他不是两年前的宇文晗,是一个痴迷于权势的走狗罢了。
赵庭苇从舱内走了出来,看着萧宝凝被打湿的玲珑曲线,极普通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晦暗。
“她是你心上人,我看在宇文献的面子上不会动她。”赵庭苇的眼神仍然死死盯着那抹红,“但是她留不得。”
“你误了时期,圣上那边我不开口,但是你要拿出诚意。”
宇文晗的眼神也追着那抹俏丽的红色:“什么诚意?”
赵庭苇幽深一笑。
画舫内的东厂之人突然走了出来,他们靠近萧宝凝,将她抱起。
宇文晗利剑出鞘,还未闪光便被其余几人死死制住。
他抓住了那些人的剑刃,手掌下有鲜血溢出。
他眼睁睁地看着萧宝凝被那些人抬起,投入湖中。
“阿娇!”宇文晗目眦欲裂,心胆俱碎地嘶吼。
赵庭苇看着他弯曲的脊背,放声大笑,在这个张狂的雨夜令人毛骨悚然。
宇文晗望着湖面,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红沉入湖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他奔走千丈高山而去寻找的灯下美人,他春日游时撩动他心弦的青丝主人,他夜夜辗转在心头的白月光,他的爱情,他的夏娇,在这个瓢泼雨夜沉入燮州城外湖中,消失不见。
画舫内的人达到目的后,很快地撤走。
阿梨等人被绑在树上,哭干了眼泪后绝望地看向湖面。
倏然,一个紫色身影飞跃进湖内。
一直跟踪在萧宝凝一行人后的魏甯,见那群人散去后直接冲进水中寻找萧宝凝。
魏甯天生能夜视,是以下水后第一时间发现了一身红衣的萧宝凝。
惨白的脸趁着扬起的长发,红衣的萧宝凝像极了水中恶鬼。
魏甯眼角的泪痣如血,他揽过萧宝凝的腰肢,将她贴近他,毫不犹豫地覆上她的嘴唇,为这恶鬼渡了气。
萧宝凝…原来这就是萧宝凝的味道。
片刻后,魏甯将萧宝凝带出水面,游到岸边。
他替震惊的阿梨他们松了绑,阿江与他们一同照料萧宝凝,阿潮则去夏府搬救兵。
“世子。”阿梨探了萧宝凝脉搏后向魏甯磕头,“多谢世子救我家小姐一命。”
“不必谢。”魏甯看着萧宝凝的脸,舔了舔嘴唇道,“她已经还了。”
夏府的人很快找来,将他们一并迎回府内。
萧宝凝一夕之间突逢巨变,郁结于心,加之落水,回到府上昏迷数日。
夏萦见女儿为自己寻医遭难,痛悔交加,本就拉跨的身体终于不支,竟在萧宝凝未醒之际呕血而去。
英亲王萧立言马不停蹄地由元京赶至燮州,见夏府上下缟素,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众人见状纷纷跪地,只萧宝凝与魏甯二人相携走向前来。
萧宝凝一身白衣,眼神空洞而绝望。
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父王,我要赵庭苇和东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