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实在是……’
卧房内,林素轻仔细打量着床边静坐的少女,不由得抬手扶额,表情略有些困惑。
她听吴妄说起过荒岛上的故事,也知自家少主心底对眼前这个少女恋恋不忘,许下过海誓山盟、转世之约。
但林素轻今日见到真人,总不免要在心底嘀咕少主几句。
‘精卫殿下这般单纯,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瞧这少女,身形面容怎么看,都不过及笄之年;
俏脸略有些清瘦、纤手那般小巧,一双明眸宛若万年份水灵凝成的玉石,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最微小的阴暗,让人无法在她面前泛起半点肮脏的念想。
如璞玉,但这璞玉却已不必再雕琢。
“您……”
林素轻开口呼唤,绿衣少女立刻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默默看着林素轻,等她开口说话。
她那双大眼水汪汪的,睫毛微微颤抖,柳叶弯眉又不显半分庸俗,那灵气几乎是要满溢而出。
‘少主实在是太不正经了,这般女子都要哄骗!’
“您坐着就好,”林素轻忙道,“我是少主的家教,其实也算少主的侍女,少主此前总是跟我提起与殿下相遇之事。”
绿衣少女不由得轻轻抿嘴,小声问:“他……经常会提起吗?”
“当然。”
林素轻双眼笑的如月牙弯弯。
“我与少主是在北野相识,当时是他想学人域修行法,后来少主救了我几次,又帮我师门报了大仇,我就暗自立誓做少主的侍女。
所以,殿下不必跟我太客气……哦对,我名素轻,吃素的素、轻飘飘的轻,姓是双木林。”
“我叫女娃。”
绿衣少女轻声说着:“不过这般名号是古时的了,那时还没这么多姓氏,母亲就是女娃女娃的喊我。
如今,我也不知自己该叫什么。”
“精卫呀,这名字多好听呢。”
“嗯,谢谢。”
她轻笑着应了声,能看出还是有少许紧张。
略微思索,精卫小声道:
“那看他如何喊我吧……这位姐姐,你要过来坐吗?
我其实并未与人接触过,也不知人情礼法,若是有冒犯失礼的地方,还请姐姐多担待。”
“哎,可使不得。”
林素轻连连摆手,却顺势坐去了床榻旁,嘴角都快飞上天了,却犹自道:
“殿下如何能喊我姐姐?嘻嘻,我只是服侍少主之人,与泠仙子、与殿下你,都是不同的,咱毕竟只是小侍女。”
嗯?
这姐姐怎么笑的这般奇怪。
“姐姐……”
“哎呀!”林素轻双手遮住脸蛋,“可别这般喊了,受不住,当真受不住。”
精卫微微歪头,额头冒出几只问号。
“姐……”
“嘤!”
呃,当代人族好像跟她们那个时代的人族,礼法、交流、性格、认知各方面,都有明显的不同呢。
林素轻笑了一阵,又迅速调整状态,端坐在精卫身旁。
“妹、嗯哼,殿下您刚才说,此刻还不能与少主相见,这是为何?”
精卫那浅粉色的薄唇抿了起来,眼底带着几分不安。
“我不知该如何见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是这般模样……也已无法与他触碰。
他心底必会十分堵闷。
他其实对我说过,他最初对我有好感,便是发现能与我亲近,他觉得我是他世上唯一的解药。
后来才知,是因我当时只是残灵,绕开了他的怪病。
而今……”
精卫目光有些黯淡。
她便是化作青鸟,触碰吴妄也会导致吴妄昏睡。
林素轻忙道:“少主可不是这般对我说的,他都把你夸上天了呢。”
“这不一样。”
精卫微微一叹,目中带着几分苦闷,小声道:
“若我与他见面,他向前牵我的手便昏迷了过去,我便不再是最特殊的那个。
我与他今后,哪怕能相依相伴,他终归是有遗憾的。
我并不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
“哪有什么命中注定哟,感情这种事,都是靠自己争取的。”
林素轻抬手想拍拍精卫肩膀,但又觉得才刚认识,就有这般身体接触太过失礼,只能顺势撩了下自己耳旁一缕秀发。
她笑道:
“要听听我跟少主如何相识的吗?开始的时候,他可瞧不上本元婴道人呢。
没事就嫌弃我这、嫌弃我那。
你见过主动给女子送荀草的吗?这不是嫌弃我太普通了,当他侍女都差劲!
后来本元婴道人还不是凭借一点点努力,现在他的饮食起居、方方面面,都需我去打理,也不再提让我外出修行的话。”
精卫双眼顿时亮晶晶的,小声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林素轻淡定一笑,目中满是得色,开始说起了与吴妄最初认识的情形。
她没有刻意去美化什么,将吴妄当年那怼天怼地的刀子嘴详细道来,逗的身旁少女娇笑连连。
就在这卧房中,林素轻试图开导着眼前女子。
也不是图什么。
少主不能与女子接触已经够惨了,若心底挂念之人在眼前而不识,那未免惨不忍睹。
‘唉。’
林素轻心底一叹。
突然有种,在清风望月门带那些少年师弟师妹的既视感。
大概男女之间这点事,与修行、修为、阅历无关,都是那般患得患失,自生烦扰。
……
地牢。
吴妄看着面前跪伏的凶神,嘴角露出轻松的微笑。
驯服这么大的一条巨蛇,当真有些不太容易。
此刻的鸣蛇,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湿,长发顺着她巨滑的老肩滑落,铺在地上,身周的道韵在不断起伏。
吴妄面前那只剩下最后一笔的符箓微微闪烁光亮,化作了沙尘飘散。
鸣蛇宛若失去所有力气,身形朝着左侧慢慢躺倒,眼角划过少许泪痕。
她怎得就落在了这般人族手中!
化形时精心雕琢出的容貌身段,在此人面前就宛若空泛的皮囊,没有能引起他半点怜悯。
引以为傲的乾坤神通,在对方面前也并非任何依凭,可以随时放弃,不会有半点犹豫。
鸣蛇知晓,自己这次的退让,已成为心底的魔障。
但她不得不去做这般尝试,试着去抵挡那远古神咒之力。
若今天都无法反抗,今后甚至会渐渐失去反抗的念想;真的成为一只失去自我的坐骑,替人代步、毫无尊严。
在天宫做凶神,起码还有面对生灵时的作威作福。
成为强者的坐骑,那已是连原本的同族都不如。
但这次反抗的结果,却是……
彻底败了。
鸣蛇有些惊恐的发现,她心底对无妄子的恨意,正在渐渐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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