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了这般漫长的岁月,才接纳了这一事实。
她出事那年,才十几岁,被东海上的烟波吞没,仅剩这般残魂执念,化为精卫,愤愤不平地想要将东海填平。
她就是这般不服输的性子,以前也是天天跟她几个姐姐打架。
也是我此前欠了考量,只想着将你送到安全之地,却不曾想,你身上的咒法还有漏洞。
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你还是早些放下吧。”
“是前辈把我送过来,凭什么现在又让我放下!”
吴妄站起身来,微微攥拳,定声道:
“前辈是人皇,能与天帝争锋,还救活不了一个残魂?你这让我如何能信!传闻中的不死药可否让她复原?”
神农反问:“她已无身凭,如何复原?”
“那如果再塑肉身?”
“此时再重塑肉身,她神魂之脆弱,寿元恐怕不超过半日。”
吴妄张张嘴,虽然知道自己问这般话有些不对,但还是忍不住低声道:“那前辈……你以前干什么去了?”
“我是人皇。”
神农慢慢闭上眼,眼底带着几分苦闷:
“在我突破到这般境界之前,每一分法力都是对诸神的威慑,不可浪费。
而当我突破到了这般境界,一切已是无法挽回。
平复心态,莫要激动。
我是她父亲,比你更想她能活过来,而非白发人送黑发人。”
吴妄后退半步,站在那久久没有动弹。
“抱歉,前辈,是我有些失言,我……去平复下心境,稍后还有要事要对前辈禀告。”
吴妄低声道了句,转身走向那棵神树,回了自己的木屋。
精卫已恢复填海的状态,展翅在旁飞来飞去。
神农就坐在沙滩旁,披散着灰白长发、蓑衣略显蹉跎,怀中抱着那根木杖,许久未曾动弹,仿佛一座孤零零的礁石。
……
这大荒,就没有令残魂复原之法吗?
吴妄也忘了自己几个日夜没有离开过书桌,面前摆着一部部书籍,羊皮卷、书简、石板,都是他自北野收集而来。
大部分后来换取的典籍,都存放在了林素轻老阿姨那。
这些东西吴妄都看过,此时却犹自不肯相信自己的记忆,逐字逐句的搜查着。
哪怕是找到半个‘转世’、‘复生’这样的字眼也好……
人皇并非天地主宰,只是人族的领头羊,自己此前确实苛求前辈了。
自己做不到的事,为何要寄希望于旁人呢?
终其原因,还是实力不足罢了。
听到扑打翅膀的声响,吴妄扭头看向窗口,立刻调整了下面部表情,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
精卫鸟自窗外飞来,额头彩羽已隐去,但她双目中的神光也有些疲倦。
蓬!
青烟中,换了身淡黑色短裙的精卫,背着手跳了出来,对吴妄笑着眨眨眼。
“怎么提前过来了?”
吴妄笑着站起身,温声道:“你还没休息够。”
“想过来了。”
精卫笑着转了个圈,发带飘动、青丝顺滑,那宛若白花一般的袖边颇为显眼。
“我们开心地玩一会吧,别去想那些烦心事了。”
吴妄低声问:“会对你身体有损伤吗?”
“不会呀,”精卫眨眨眼,“不用担心,父亲就在这,他肯定舍不得让我再损失神魂呢。”
话虽如此,吴妄又拿了颗水晶球悬浮在她身旁,莹莹光亮照耀着她,让她肌肤更显白皙温润。
“来,”吴妄伸出右手,精卫轻轻咬了下嘴唇,向前几步,握住了吴妄的手掌。
突然间,某位老前辈的目光自门缝中照来,让吴妄如芒刺在背。
盯——
吴妄却是握紧她那只柔荑,感受着滑腻和温软,还挺胸抬头、一副得胜将军的神气模样。
木屋外,隐藏在一团阴影中的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精卫轻笑了声,将小手抽回来,小声道:“我们去药圃那边走走吧,父亲在偷看,别刺激他老人家了。”
吴妄悻悻一笑。
差点就直接发表一段年轻宣言,奉劝老前辈好自为之,不要不识抬举。
开玩笑、开玩笑,对岳父大人怎么能如此失礼,顶多以后在酒里兑点痒痒粉、咳,在痒痒粉里面滴几滴仙酿!
“走,”吴妄做了个请的手势,与精卫离了木屋,朝缓坡上的药圃走去。
药圃各处笼罩着丝薄润滑的小型阵法,这些阵法满足了灵药需求的苛刻环境,也彰显出了神农老前辈在阵法上的独到造诣。
吴妄背负双手,想着话题。
精卫双手在身前交叠,轻声问:“你跟父亲,前几天吵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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