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的确是他要说的话,现如今被太上皇提前说了出来,他不知道该庆幸这位太上皇对朝局仍旧敏感,还是该头疼自己接下来的说服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理由。
太子的地位,对于如今的太上皇来说,应该是重中之重,由此着手,徐有贞本以为很容易能够达成目的。
但是现在看来,却是没那么容易,且不论太上皇刚刚话里隐隐对他的一丝不耐,单说这位能够提前看到这一层,且如此平静的说出来,便说明,至少在这两件事上,太上皇已有自己的看法和打算。
在此基础之上,他想要将事情的严重性夸大化,进而达成自己的目的,恐怕难度很大。
不过,想想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是从哪来的,徐有贞不由咬了咬牙,还是拱手开口,道。
“陛下圣明,这正是臣今日的来意。”
“臣以为,时至今日,皇上对朝堂控制之意愈浓,再加上中宫有出之后,皇上的种种举动,已然可以想见,只要皇嫡子稍长,必会动摇东宫储位。”
“臣身为东宫属臣,情知此言有所冒犯,但仍旧冒死进谏陛下,太子殿下年纪尚幼,难有自保之力,陛下乃先帝长子,太子殿下之父,为朝局礼法,社稷江山计,陛下岂能对此事坐视不理,务要早做准备,避免未来一日,真的有国本动摇之事发生。”
这番话,徐有贞说的沉痛之极,情真意切,但是,没有人看得见,他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必须要说,因为徐有贞很清楚,从他那天去见舒良开始,有些事情,就不由得他自己了。
原本进宫之前,徐有贞还是挺有把握的,但是,刚刚的这份奏对,却让他的信心至少降低了五成。
不出意料的是,这番话说完之后,太上皇的脸色顿时一变,重华殿中安静下来,气氛也变得有些紧张。
“早做准备?”
一片安静当中,太上皇的轻声自语,显得格外的沉重。
紧接着,徐有贞便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伴随而来的,是太上皇陡然转冷的语气。
“徐学士,你跟朕说说,什么叫早做准备?”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次谈话,实际上更像是上次谈话的继续。
前一次徐有贞受召见的时候,当着太上皇的面,将京中诸事一一梳理了一遍,当时其实已经隐隐有所暗示,只不过,当时太上皇并没有接这个茬,所以徐有贞今天才再次前来。
话已至此,有些事情,着实是不得不挑破了。
长长的吐了口气,徐有贞目光坚定,抬起头道。
“陛下明鉴,臣斗胆直言。”
“当今天位,本是陛下所有,然于谦,胡濙,李贤等辈,趁太上皇北狩之际,越过太子殿下,拥立旁支长君,此本违背礼法之事也,即便当初事急从权,需有长君主持大局,可如今大战平息,上皇归朝,自当重归君臣之分,岂有僭越之理?”
“陛下乃先帝长子,以东宫储君之身继位临朝,乃皇室正统嫡脉,太子殿下亦是如此,虽非端静皇后所出,然依礼法而言,仍是先帝长孙,储本理当稳固。”
“然则,时至今日,今上种种举动,明显有动摇储本之意,此等举动,不仅有违礼法,更是废兄弟之义,天家之情也,此前为皇嫡子更名等事,已然引得天雷落于宫门,端门为皇城正门,此时有落雷降下,分明是上天示警,祖宗动怒,可今上却丝毫无悔改之意,仍旧将大本堂设在了东宫之侧。”
“朝中诸臣,畏于今上威势,竟无一人敢发正言,敢出直谏,更有甚者,近来朝中竟有大臣为奉迎今上,巧言令色,将宫门落雷,解释为东宫失德,方引来上天动怒,此诚用心险恶也,若继续如此发展下去,臣恐有一日,当真有废立太子之事发生,太上皇即便是身居南宫,也必同受牵连,到时天家反目,朝野动荡,社稷不宁,则臣等,皆为罪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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