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在乌江畔,刃从葱根缠绕而上,绕过纤细的腰身,攀到锁骨上,侧身望着王者的面,划过江山的一诗一画,残阳染红了江水,残缺的只是最后的过场,一切都足够了,在永远不落的夜幕里,谁又知道黎明的样子有多美,骄阳最盛之时,谁还记得黎明前的煎熬,那片红色的江水,正是最好的归宿,策马万里,终究走到了这里,大江东去浪滔滔,山野茫茫心昭昭,此时,当归去兮。这些是最初的萌芽,也是沉浮后的明悟,那天穿着麻布的便衣,那些麻草来自一片深湖上的掠夺者,铁青的脸,有着八条手臂,恰好抓着埋伏在湖水里的八个角,拽出里面的鱼虾——狼头鱼身长满红色倒刺表面却十分温顺的红娘鱼、通身粉红面如婴孩却拥有一对比脑袋还大的墨绿色双钳的粉墨虾,都被那间麻衣的前身捕获过,后来渔民的脸越来越黑,便拆了那张网,将小拇指拔下,晾干之后,打磨了一天一夜,之后用了一个时辰便将那些线条织成了一件麻衣。看到它的第一眼,眼前便浮现了那些与鱼虾争斗的场景,红娘鱼用倒刺将那几乎无孔的甲胄撕扯、撕裂、撕碎、然后开始吮吸、吞噬,渔夫看着自己的皮肤一层一层被蚕食,八只手疯狂地抓起狼头,一边用脑袋和那些硕大的钳子互相殴打,一边将红娘鱼往嘴里塞,保持血肉消逝与重生的平衡,最后碎掉的钳子都沉向湖底,额头上的凹陷被鱼骨填补,网的老主人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后来那麻草就成了彼此间的信物,直至他将它织成衣,套在儿孙的身上。这是过去的事,还残留着硬朗的血腥气,所以无疑,麻衣的重新出现带着那些老风气,可以给清秀的山峦加进一些苍茫,在平静的水面激起浪花。一个秋风瑟瑟的清晨,王宫的大乐师睡过了头,所以大家听到的都是他梦里吹起的口哨声,没有庄严的气氛,并且相当轻松愉快,礼者失礼的尴尬带来的是压抑后的释放,刃在山上跳舞,砍柴,还把槐花缠在刀把上,宫里膳房的师傅们也随乐师们迷迷糊糊,将西葫芦当作萝卜用石头压在了拌着粗盐的醋坛里,把菠菜的叶子挂在树梢,那些红娘鱼被他们在风中放生,还和粉墨虾打得不可开交,就在这热闹的气氛中,宫外的小店迎来了春天,每一口锅里都有着十年以上的老汤,煮着最陡峭凶险的山上养的胡子羊,馋人的香味一路跑进王宫深处的布谷鸟的花园里。那天之前,和刃在地下冰窖里一起做盔甲,设计武器,试着改进投石车的姿势和角度,虽然盔甲和武器的实验失败了,因为我们虽然找到了最硬的冰块,可是穿上之后在冷天还没有走到战场上就被冻得颤抖,太过影响士气,天气炎热之时,冰又化得太快,等到冲锋号吹起来,经常光着身子对着敌人,有伤风化,所以都被否决了,最后想出一个很好的点子,将冰块削成棍状,冷天就用它狠狠地敲打敌人的脑袋,附带寒气攻击,热天就用来解暑,最不济还可以解渴,倒是这个最没有新意的改变获得了广泛应用。关于投石机的改进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我们把它设计成长颈鹿式、之字式、甚至螺旋式,并挑选材料提高它的柔韧度,后来发现任何材料都是有极限的,最好的方法不过是不断训练······类似的合作以及讨论使我们有了一定的进步基础,那个荒唐的清晨,刃决定更进一步,在此前他有过有意无意的暗示,出于谨慎并没有给予足够的热情回馈,在空气中弥漫的暧昧气氛中,将那两道影子通过声音输入进那只溜掉的猪的食槽里又用三十几年前的那辆自行车运到隔壁戏子家的那些鞋底里的皮影戏的戏票给了刃两张。那些皮影戏几乎包办了三十几年前那些所有的集会,无论是丰收,还是喜丧,一盏灯下,千秋万代、江湖庙堂、悲欢离合,那唱腔在半个世纪之后依旧藏在左臂肘处中央的那些流动的骨髓里,甚至在五年后的那个夜晚,那个神奇的老人还在灯下亲自演绎了三个人桥头马前的守与离。自那之后,便是盛夏,禅叫得最凶的那天,我们爬上王宫的后山,在山顶藏着一座平原,站在最高的树上,能看见大城小城的轮廓,不过已经失去了穷尽日月的眼力,这方面穿着麻衣的刃还保留着,指着一片黄色的云彩说那是去年收获的那些黄豆和玉米,那些红色的云彩是那些佝偻的妇人晾着的一串串辣椒,虽然眼里只有一片模糊,也知道那是早就丢失在时间里的时光,但仍愿意相信麻衣的眼睛和平行世界的说法,因为那时候觉得活着是为了经历,经历是为了留下,留下是为了相信,所以一些逝去的并不足证明其虚无,一些存在的也不足证明其真实,这是一种逃避与懦弱,也是一种执拗与真诚,不知道何时又会被打破,拥有新的模样,不过在那一刻到来之前,还会爬上那颗树。树上长着黄色的果子,跟那些在那个身体变成影子的日子里凋落一地无人捡拾的果子是一个品种,不过这次却是主动去摘,刃可以摘下很多味道的,正如他时常提起的表演论和时差论——笑谈时莫不悲伤,酒后伊人场外狂,总是有着更多的选择。在早几年的时候,他打开窗子的速度、数量以及更换的频率都是远远超过山崖的自然演化的,因为在通常意义的无意识期,无论是凹字形还是凸字形的变化都需要时间的自然流动才能推进,而刃由于麻衣的传承以及早熟的开封,多了一些厚重以及锋利,所以觉醒比自然情况来得早一些,可以尝到多种味道,在那段时间里,山的头上不再只有荒石和野鸟,那里开始长出一种树,能伸出一只手做邀请的姿势的那种,这是很大的进步,虽然催生必有副作用,不过那味道实在诱人。自觉进一步被开发,并不意味着比以前懂的更多,做的更好,而且在某些方面恰恰相反。例如在新的四人麻将的那个时段里,通常能用一只鞋子淘到一个礼拜的沙子,也能把一个月里黑精灵的诅咒用三四次的白色豆花全部浸泡洗白,很多从粉色婴孩时代就做的很好的事因为见到了粉墨虾的钳子却变得反复无常。在一个漆黑无风的夜里,拿起那把刚出土的新的断刃,放在火炉上烤了一个盹儿,睁开眼睛,岩浆就从眼里开始流,流到脸上,流进胸膛,穿过所有毛孔,终于灼伤了左脚脚面上那个太阳,还在那里自娱自乐——画上月亮和星星,后来把鞋子里的沙子倒进锅里,穿上鞋子,走到那条灯火明亮的巷子,和刃在城墙下开始研究那些岩浆的来龙去脉,这无疑是最后的一丝挽留,最终还是靠了那山峰的棱角,说来实在可笑,不过这也恰好证明了年轮的增加并不仅仅带来明悟,往往是与更大的疑惑交织而来。就像时间并不是一条直通未来的路,它时快时慢,时曲时直,时三千时归一,时明亮时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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