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过一个侍卫,被称呼一声将军,心中舒畅,心想大王带兵时除了带一些伺候汤水的婆子,也不带年轻女子,大男人也做不好这伺候人的活计,便点了头,命丫鬟随他进幔帐。
虎贲卫首领若在,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院门前人就得被拦下来。
奈何此刻主事人都在前头花园,虎贲卫首领也没想到有人敢在进入大军包围的县城后还直入虎穴,也没关照守卫们步步小心,守卫们见眼前一个弱质丫鬟,毫无戒心。
屋内贝灯荧荧,定安王看上去像在沉睡,面容平静,气色尚可。
丫鬟进来,目光在他身上流过,着重往底下瞧了瞧,翘唇一笑。
守卫在床头坐下,扶起定安王,示意丫鬟上前喂药。
丫鬟在床边坐下,拿起银勺,吹了吹药汤,眼波从勺子上方飞过去。
那护卫此刻才发现眼前丫鬟凤眼翠眉,琼鼻樱唇,眼角微微上扬,天生勾魂含情,竟是难得的美貌与风情兼具。
他心神一荡。
然后眼前银光一闪。
银勺飞了起来,直直捅入他的咽喉,锋利的勺边飞快转了一圈,还往下压了压,将他的一声惊叫和惨叫生生压在了咽喉里。
慕容翊缩手,银勺还留在对方咽喉里,从内部割断了咽喉,他撕下一截幔帐往那人嘴里一塞,大量的鲜血都被堵回了肚子里,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然后他低头,看一眼定安王。
没有感触,没有伤春悲秋,没有在紧张时刻做任何多余的动作的事,他伸手,如之前刺杀父王一样,从头发里抽出了一根渊铁丝,渊铁丝中间极细如丝线,两头稍扁,可以扎入发髻不伤了自己,也方便手拿,他手拿稍扁的两端,将那渊铁丝线往定安王脖子上按去。
吹毛断发的渊铁细丝,这样轻轻绷直,按下,就能无声无息地切断一个人的咽喉。
他的手很稳定,眼眸毫无波动。
门外脚步声响,有人惊叫,要奔来却来不及。
却在此时,定安王忽然睁眼。
同时,床塌了。
定安王的身体猛地往下坠去,落入床下的暗层中,而他原本枕的枕头却没掉下去,微微一震,猛然爆开,无数黑色小箭毒蜂一般攒射呼啸而至。
所经之处,哧哧连声,被单床褥撕裂,碎片如乱蝶飞舞。
慕容翊却轻笑一声。
道:“果然!”
他脚尖一挑,床前踏板被挑起,挡在他面前,夺夺连声,踏板顿时被钉成了马蜂窝。
门外有嘈杂声传来,隐约还有虎贲卫首领下令封锁出口的声音。
慕容翊并不留恋杀人,他垂眼看了床下一眼,床下只是一个夹层,不是地道,定安王手动拉上一层护板,护板只剩下一条缝隙,露出辽东王冷静而神色复杂的眼眸。
父子目光相对。
慕容翊眼底毫无波澜。
那一线很快合拢,隔断交汇的目光,脚步声响,有人冲进。
慕容翊脚踩踏板,翻身而起,冲破天窗,越出屋外。
虎贲卫首领冲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飞舞的衣带,屋顶上一阵带风声响,只听声音,他便知道,轻功不好的自己追不上。
他只得大声道:“使主,劳烦了!”
绣衣使主遥遥在屋外应了一声,追了出去。
屋内,那层护板再次缓缓开启,定安王一脸疲乏地躺在里面。
虎贲卫首领跪下请罪,心中十分惭愧。
自己被调虎离山,险些就犯下大错,最后竟然是大王靠自救,活了下来。
他暗暗心惊,心想大王醒了,却连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自己都不知道。
但也许只有这样,把所有人蒙在鼓里,才有可能在那恶魔手下逃生吧。
这对父子互逞心计,还真没有旁人参与的份。
只是可惜,没能把那恶魔留下来,遗患无穷。
定安王疲乏地摆摆手,虎贲卫首领急忙把人扶出来,换床换被褥,忙活了好一阵,虎贲卫首领不敢再离开,寸步不离地守着,扶着一直静坐的定安王。
还是定安王,一直一言不发,好久之后才道:“去吧,休息一会,他短期之内,不会来了。”
虎贲卫首领立即恭谨退下,走出门外。
雪光冷冷,倒映一色寒天。
他的靴子踩着积雪,落足不知深浅,只有回音单调。
直到无人处,他才慢慢摊开手掌。
掌心里全是汗水。
是他方才扶着定安王,沾染上的。
他一直不敢动,也不敢擦,怕被大王察觉。
猛兽老去,虚弱不愿人知,谁若窥见,离死期也不远了。
他仰头,看着云浮月隐的晦暗天色,从心底,吐出一口长气。
大王……确实已经老了。
会失败,会颓丧,会恐惧,会在生出这些畏怖心之后,不可避免地一路走低。
如雪崩,如山倾,如洪流滔滔而下,再回不去曾经的万峦之巅。
而在散发出不可掩藏的苍老气息的猛兽之侧,已经出现了一匹更加凶狠阴鸷的年轻雄兽,徘徊不去,在山巅之上沉默蹲守,罩下巨大的阴影。
胜负似乎尚未可料,但双雄相会,从属皆成蝼蚁。
到那时,他们这些蝼蚁,又该何去何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