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过谦了。”
焦顺忙笑道:“宝兄弟素来聪慧,有您时常耳提面授,再加上宫里娘娘照应,日后前程怕是不可限量。”
“誒~!”
贾政连连摆手:“你这话莫说是他听了,我听了都要羞死了,贤侄只要不嫌他在这里碍眼就好。”
“怎么会!”
焦顺趁势打量了宝玉一番,探问道:“宝兄弟先前几日瞧着没什么精神,如今倒是大好了?”
“承蒙焦大哥挂念。”
宝玉随口道:“这些日子袭人天天都要熬一大碗汤药给我喝,吃了许久的苦头才算是好些了。”
“袭人?”
贾政忽又板起了脸,问道:“谁是袭人哪?”
宝玉登时又萎了,嗫嚅道:“是、是个丫头。”
贾政呵斥道:“怎么起这么刁钻的名字?!”
宝玉愈发佝偻了,期期艾艾的道:“记得古人一句诗上说‘花气袭人知昼暖’,她、她姓花,就随便起了这个名字。”
“哼~”
贾政又是一声冷哼,恼道:“作孽的畜生,你每日里不务正业,就专在这浓词艳赋上下功夫!”
宝玉唯唯诺诺,干脆连头也不敢抬了。
“哈哈。”
这时焦顺哈哈一笑,打圆场道:“多读些诗词歌赋,总好过我这样粗鄙不文,您老再单独传授他些正经道理,也就是了。”
因焦顺打岔,贾政这才受了教子的面孔,亲热的拉着焦顺在身边坐了,又命人捧出自己的心得体会,以及焦顺当初呈上来的底稿,错落有致的铺散在桌上。
转回头,他冷下脸呵斥道:“孽障,还不过来斟茶倒水!”
其实明眼人能看得出来,贾政宝爱这个儿子,实不在王夫人之下,但他信奉的是父严母慈那一套,故此越是看重这个儿子,就越要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且不提宝玉如何乖乖服侍。
焦顺先把贾政的心得体会略略过了一遍,随即便忍不住嘬起了牙花子。
这贾政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对基层运行的情况大多出自捕风捉影,做个总结归纳还成,再往深里延展,却不是离题千里,就是假大虚空。
万幸他这人爱下死功夫,写出的心得体会洋洋洒洒足有好几万字。
正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许多文字里面总还是能提炼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焦顺将之结合起来,又暗中补足了短板,这才单独拎出来大夸特夸,奉上了无数的彩虹屁。
因他点出的,确实引用了一部分自己的原文,贾政也不疑有他,便欣然笑纳了这番马屁,然后一面满面红光的自谦,一面拿眼睛斜楞宝玉。
他原是想在儿子面前显一显本事,那曾想宝玉压根没有细听,只无精打采的捧着个紫砂壶,大烟鬼似的打着哈欠。
“好个孽畜!”
贾政这回是真的恼了,劈手夺过那紫砂壶,一把掼到了地上,骂道:“说起那些淫词艳曲时神采奕奕,如今听你老子几句正经道理,你倒不耐烦起来了?!”
宝玉吓的一激灵,连忙屈膝跪倒,瑟瑟道:“儿子不敢、儿子不敢!”
贾政抬手欲打,却被焦顺手疾眼快拦了下来。
正劝和着,外面几个丫鬟听到里面的动静,都忍不住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贾政一眼瞧见个狐媚妖娆的,竟还蓄养了老长的指甲,不由指着那人喝问:“那个生的狐媚的,可是袭人?!”
宝玉抬眼是看了看,嗫嚅道:“那个是晴雯。”
“好啊!”
贾政愈发恼了:“你屋里倒是不缺典故!偏只不肯放半点心在学业上,若再这么下去,我索性将这些‘典故’全撵了出去,再送你到庙里清净清净!”
这话一出,非只是宝玉吓的魂飞魄散,外面晴雯袭人也都是面无人色。
亏得焦顺还有几分颜面,板起脸来道:“政老爷,您是特地请了假商议朝政大事,却怎么老是计较这些小儿女的琐事?若今儿只为了教子,小侄可就先告退了。”
“罢罢罢!”
贾政这才熄了雷霆,无奈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贤侄快请坐,咱们接着议事、接着议事。”
贾宝玉逃过一劫,自然对焦顺满是感激。
再加上焦顺此后讲解起来,大都说的通俗易懂,还刻意寻了些有趣案例,倒真让宝玉听了进去,甚至还主动追问了几个关键所在。
贾政见了这番景象,不由的心头一动。
暗道这顺哥儿虽不是什么夫子名士,却倒有他山之石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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