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北的一座城中,每逢这等月份,皆有朝露节,实则便是秋节,将鹊桥会此事,连同秋渐浓时,朝露渐浓,合到一处,算是别地没有的好时辰,届时数城之人,难得放下苦楚连同提心吊胆,尽数涌入到北城去,年纪浅些的男女,纷纷行于街头巷尾,见那等吐火顶枪头的把式人,见不少南北地兼有的商贾,从一众筋肉瓷实的江湖人里走出,甚是豪气将货品摆满城中两侧,舞狮滚绣球,扶童子拎起两面皆是油光锃亮长刀或是熟铜棍,敲敲打打,烟火十二时辰常有,近似昼夜不停息。
难得赶上此等佳节。
城内人挂起笑脸来,城外而来的商贾生意进账,虽谈不上什么日进斗金,倒真是生意兴隆,价钱相当低微,连城中无数穷苦人,都能挑上几件,全然不觉得伤及家财,可如是多年来,都不晓得是谁家放的烟火爆竹。
云仲一行人恰好此时入城,渐次向北,愈发觉得这朝露节,倒当真是盛况空前,直到行至北城城门时,才略微停足。
城门外有几位壮汉,正轮流朝一位衣衫破烂的瘦弱人拳脚相向,踢得土灰震起无数,但一旁围观之人,却尽是冷眼相加,时常还要有人补上两脚,奈何那挨揍的瘦弱人始终不曾吭声,很快便没了兴致,将这人随手扔到城门外土中,就纷纷离去。
云仲下马上前搀扶的
时节,这人已是闭过气去,直到云仲伸手在额头面皮处点过几指,才是缓缓吐出半口气来,分明口中枯黄叶片挨揍时吐出大半,醒转头一件事,就是颤颤巍巍从怀中又取出几枚来搁在口中,朝云仲费力笑笑,咧开满口黄牙。但分明是在笑,眉眼里头并无半点笑意。
这人自报家门,言说是北烟泽老卒,既登不得边关,就凭运送身死者当做营生,倘若是有些尸首血肉留存,家中尚有人的,便送到家中,递上几尺白绫些许银钱,当做是体恤家室,倘若是实在残破,甚至连尸首都不曾留下的,便就地在北烟泽关内,掘个衣冠冢出来,姑且算是记下名头,不曾白死。
“这顿打挨得不冤枉,按说人家城内大喜佳节,咱这不吉祥的主,应该是远远绕开来才对,奈何这两位袍泽家住到南方,脚程不近,总要早点送到才是,或许瞧见尚能窥见面皮的尸首,家中人还能有点宽慰不是。”
分明仅有不惑年纪的老卒,将被人厮打到露肋条的衣衫裹起,抹去两把口鼻处淌出的血水,朝云仲挤出来个很难看的笑脸来。
“毕竟北烟泽有几次不曾守住妖潮,叫百姓记恨上,也实属是情理之中不是?挨顿打能放行,那就是最好不过,咱北烟泽的汉子骨头硬着嘞,松松筋骨也不妨事。”
天色将晚,城中的烟火爆竹映亮雾气茫茫天穹,也照亮老卒半边伤疤交错
的面皮,笑意相当诚恳,可云仲如何都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