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下山,咱山水有相逢。”还没等老者搭茬,灰衣袁本末摆摆左手,竟真是要踏步下山。
身后老者终是放下手头那柄盘出浆来的长笤帚,平静问道,“下山之后,有何打算?”
袁本末回头,难免有些好奇,不过还是随口答道:“兴许是开个小武馆,教教那些年岁尚浅,还未踏足江湖的小子剑术,起码左手也能拎得动剑;兴许是随处寻个城池,拿积攒下的银两开间铺面,总之不再去闯江湖了。”
“你袁本末也知道怕?还真是稀罕事。”老人半点不留情面,“也罢,你如今这德行,哪里还有点剑王山得意门生的气韵,不如趁早下山,娶个丑婆娘,将自己那点微末天资过继给未来儿郎,这才是正道。”
“老头,我敬你多年来相助清理屋舍,不愿同你辩驳,人各有志,绕是你再说得难听些,小爷也不屑搭理。”说罢,袁本末掉头便走,至于剑场之中正练剑不止的同门眼光如何,皆是视若无睹,闲闲散散,直过山门。
不过过山门时候,灰衣袁本末却是自言自语:“我失一臂,左手仍可握剑杀人,宵小之辈,还是速速离去,我从师父那悟得的剑术,非是尔等可觊觎的。”
山门中有剑气,竟是拔地而起,大龙抬首。
“此子可惜。”剑王庙中,道人长叹。
剑王山只传剑术,山中有古阵一座,可压住境界,绕是积攒下来无穷内气,只要身在山门中,便不得突破,比斗练剑,只以初境敛元而行。
连他也未曾想到,自个儿山中这位极其自负的徒儿,竟能于踏出剑王山门时,由初境直入三境,剑气脱体而出。
“以老朽看来,其实并不可惜。”有人轻轻推开庙门,行至道人近前,一揖到地。
“怎么,你这老畜生,当真觉得修剑之人失却一臂,仍可踏入五境?”眼见得那老管家进门,道人冷笑,“恐怕我亲传弟子斩去他一臂,夺去配剑之事,已成心结,休说五境,即便是欲要破四境,这心魔也难退却一分,贫道断言后半生,这袁本末至多落得个高不成低不就,修行一途,多半败落则陨。”
“就跟你当初败在我剑下一般无二,也同十余载前那败在我等五绝手下的吴霜一般无二。”
被叫做老畜生的管家面色不改,又是深揖一礼,缓缓道,“禀主子,袁本末是块好苗子,如若主子不愿再教,恳请让老奴试试,若是不成,再弃子不迟。”
庙宇当中,有灯火长明,而老人说罢过后,却是不知从何处吹来阵悠悠春风,竟是将千百灯火尽数拂灭。
道人身上气机勃然而出,眉宇倒立,闪身踏出庙门,腾跃而起,往西南看去。
然而方才一闪便逝的深邃剑意,再不可见。
远空如洗。
良久道人才降下身形,掉头正要返回庙中,却见长阶有处极细微极细微的破损处。
浅浅地衣撑白玉,湛青碧绿,腰板挺直。
道人就当着一众徒弟的面,蹲下身来,端详许久,面无表情。
白玉台自道人足底龟裂开来,千丝万道,一气崩至山门之前。
剑王山地动天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