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的是指点指点,可徐进玉却是盘腿坐下,双目坦荡看向对面的小和尚,全无恭敬。
平尘也随徐进玉坐下,盘起两腿,再仔仔细细拍打掉僧鞋上的尘土,伸出掌心笑道,“此话乃是百来年前一位功高可盖日月的奇臣所云,何错之有?”
“一代奇臣说得又未必对,不少奸臣佞臣留下的言语也是豪气千云,因功过高低评点话语是对是错,有理无理,未免有些想当然了。”徐进玉笑答。兴许是杏花纷纷,花香浓烈,男子鼻中刺痒,打个哆嗦,全无端庄模样。
“那就只论这句话,”见男子懒散模样,平尘眉宇一皱再皱,不过依旧是彬彬有理答云,“扫天下不平,实非易事,作恶之人,总有身手强者,总有背后立着一方势力者。江湖如此,数国之间更是暗流丛生,抬手伸足,皆是掣肘。”
说到此,小和尚略微停顿,狡黠道:“既然扫天下难,扫一屋易,易事都不愿做,还谈什么难事?如金身万丈,需得从地修起,才得彻悟。”
男子闻言并不慌张,本来便是闲来无事,跟这小沙弥扯两句,似乎也还挺有意思,故而故作迟疑道,“我此前也见过身具大富贵之人,还有偶尔途径的大员,连轿也不愿下,每逢用饭时节,亦不愿下轿去取,而是差人送到轿边,这等大员比寻常百姓金贵许多,可大概都不会去亲自清扫院落,看来寻常布衣,才是最该扫天下者。”
“即便是两袖清风一心为民的高门大员,只怕也清扫院落一事,也不会亲力亲为,为何偏偏他们便可寻出扫天下之策?”
周遭有几位还未出门的僧人,闻听两人坐辩正酣,也是纷纷放下手头活计,前来旁听,可听见那男子如是出言,似乎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如何论断。
“再者,在下为习武而来,习武过后,入得江湖,扫天下不平事,理所应当,皆因我本就喜欢,来意也正是因此;不愿扫屋,那便是因为我本就不喜欢扫屋,来意也并非如此。况且可扫一屋,未必便可扫天下,不愿扫一屋,便未必不可扫天下,此话对错,小师父以为如何?”徐进玉言语,越发紧迫,如棋至中盘,步步紧逼。
平尘抿紧嘴角,半晌也未曾言语。
“老衲可未曾教过你这等狗屁不通的歪理。”院中有老僧一步跨进,冲嘚瑟不已的徐进玉怒目而视,抬手便是一掌拍到后者脑门上,愤愤骂道,“这话的本意,是念之即行四字,若是瞧见屋舍之中杂乱不堪,心头定是不舒坦,少有人瞧见屋舍脏乱,却从未想过打扫一番,可想到了却不去做,这便是不对。眼下你分明未有要紧事当头,却不愿清扫禅房,空闲时且无为,谈何扫天下不平?散漫拖沓,空有念头而总宽慰自个儿,分明是慵懒惰怠,却说是徐徐图之缓缓得之,安能做成大事?”
老住持怒气未消,又踢了徐进玉一脚,“滚去练枪,今儿个非练到寅时不得歇息,明儿个随平尘一道清理禅房。”
徐进玉吃痛,刚想辩驳两句,却叫老僧眼神一扫,登时蔫耷下来。
“还不去?”
徐进玉起身行礼,乖乖领命,抓起枪杆,垂头丧气朝寺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