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陵深深吸入一口夜里凉气。
“在下以为事至如今,最妥当的法子,不如先行差遣数人开路,起码与镖队大部相距一里,率先探明下山路径,免得被埋伏在原处的流寇所袭;一里以内,首尾皆可相顾,倘若真个遇袭,命人将马车围于四周,裹上厚重毡布,起码亦可苦撑一阵。”韩江陵说罢,又是沉吟片刻,旋即再张口道,“楚镖头此番算是接的散桩生意,原本旧部,如今仍在绍乌镖局否?”
楚筠不消细想,便知弦外之意,登时皱眉道,“眼下只是起疑,若是此刻派人手来援,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与旁物相比,人命最重。”韩江陵抬眼看向楚筠,言语骤然生出冷意,“比起令旁人白白跑上一趟盘马岭,我猜楚镖头定是更不愿瞧见这三五十人横尸岭上,更不愿瞧见绍乌古镇数十户人家一片缟素。”
楚筠目光猛然失神一瞬,语调登时柔和下来,“既是如此,就依韩兄弟所言。”
自是一夜无话。
临近日出前一时辰,许磐便已束好衣袍,托起一巴掌冰凉山溪,拍到面门上头,霎时间周身震动,神智清明。
闻声韩江陵亦是睁开双目,站起身来略微抻了抻腰腿,看向天际云雾。
这一夜冷寂无篝火,雾气湿襟,发髻都险些能滴出水来,难以平心定气,可谓是相当不踏实。
“许老哥起得甚早,”少年笑笑,竟是未有大梦方醒的懵懂之意,利索起身,顺带将重剑负于身后,使鹿筋系紧,轻声冲许磐开口。
“早醒些,趁这功夫热热手,指不定今日便要同人生死相向,临阵磨刀总不是坏事。”经昨日韩江陵一趟分析,绕是许磐平日里总觉前者年纪尚小,乃是小辈,如今亦是以平辈相谈。
许磐最引以为傲的,便是手上两柄上好的直刃长刀,与一身堪称登堂入室的滚刀招,统共一十六路,虽说算不得刀招千变万化,但胜在乱战之中极为粘人,双刀平展步步紧跟,前些年遇上伙流寇,久战不下之际,硬是被他这手滚刀撞到贼首眼前,两刀劈碎后者天灵盖,这才使得镖队化险为夷。
这时节楚筠早已挑选了位平日伶俐的趟子手,挑出匹快马,吩咐往镖局中请援,紧跟着便是扯起粗重嗓门,唤起正酣睡的一众镖队中人。委托押镖的那位富态掌柜,昨夜亦是未曾睡得安生,困意沉重,刚想爬下车帐同楚筠说上两句,却被后者一双巨眼瞪了一回,只得悻悻钻回车帐,愣是未敢吭声。
除却韩江陵与许磐以外,楚筠又挑出五六位身手颇强的镖师,几人一并持起兵刃,放轻脚步,缓缓往山下摸去。
韩江陵背负重剑,腰间却又挂起枚三尺长短的物件,以布匹包裹,丝毫不露。
岭下幽深,浓雾包裹,葫芦口外本应豁然开朗,如此浓重雾气之下,却如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