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条心肠可刮下猛毒无数的老蛇,做过不少违背本心的祸事,即便要在前头加上身不由己四字遮羞,也全然无用。蛇属无情无性,可到底少有噬子老蛇,非要说颈间有逆鳞,原本是母子二人,如今却是只剩下钧儿,如若有人胆敢迫害,纵使那人家族与我张家交情莫逆,又能如何。”
言及此刻,张秀楼原本环绕周身的和善气,全然如潮低褪去,仅剩余森寒杀意,许久也不曾散去。
张红楼默然,看向窗棂外头,仍旧莺莺燕燕,华盖遮雨,嬉闹不止,可唯独少了一位平日里坐镇当中的富贵女子,似乎无有异样,可仔细看来,仍旧是颇不寻常,暗潮涌动,许多女子都是有意无意往正当中看去,口上仍旧同身旁人寒暄不止,笑言对谈,并无一人问起那位主母去向。
“我劝兄长,暂且搁置下与马帮争锋的念头,调养心神,待到将心思收束稳固过后,再行商议。”堂下男子终是开口,话锋却是引向别处,“张家有底蕴,可马帮亦是手握价码,虽说是郡守大人允以方便,特地调出片金贵地界,赠与凤游郡商贾另起炉灶,可绝非是一朝一夕便能将城中诸多商铺挤得门可罗雀,更休要说是其余商贾家,已然心生退意。”
中年华服男子合眼,不去再观瞧其余地界,只听雨声稀疏,砸到身后参天古树躯干,沉闷声响犹似佛堂木鱼,无边无际压来,倒是引人多有困倦。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但张家这枚箭羽,如今连箭尖都还未成型,难穿丝缟,还望兄长三思后行,莫要使得张家由盛而衰,与马帮两败俱伤,空使旁人获利。”张红楼叹气,旋即拱拱手,深深望了一眼那株立于正堂的参天古木,“兄长历来心思缜密,本轮不到小弟出言提醒,可毕竟是同气连根,一树同宗两叶相邻,提防也好轻看也罢,到头来我亦不会生出谋害张家,坑陷兄长的心思。曾有不下几十人曾言过,张家此番正在变动时节,依附长风,则可窥见凤游郡商贾以顶的交椅,但打小便跟随兄长左右,余下几十年寿数,我亦甘为兄长出谋,跟随左右。”
精气神极好的汉子长叹,“是该收手的时节了,明年开春,张家依旧是张家,钧儿仍旧是下代张家家主,凤游郡还是那个看不起江湖人的凤游郡,其实并无需半点不同。待到春暖时节,我随兄长前去拜访拜访嫂嫂,说说这些年来变动,钧儿又长高几指,眼见得已可谈婚论嫁,不也是一条大好道路。”
疾风骤雨,由北国而来的冷清罡风,一旬奔波,也未见得磨灭其中清冷滋味,直袭行人面皮。
张家家主府院落以内,女子莺莺燕燕,隔开雨帘,看不分明面庞,似乎除却衣裙不同之外,全无差别,仍旧是同鸟雀叽喳,笑意十足。
唯有那唤做阆玉的女子,螓首微抬,望向天上无边无际雨丝,千条万条,摇落垂下,不知为何便将笑意收回,再看张家府邸,分明是仍有残花,可无端觉得还是幽森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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