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山青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呆呆立了一会儿,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各式各样纷杂的情绪、思维在脑海里左冲右撞,还是林三酒先一步发现了他握在手里的纸条——“写给我的?”她显然是看见了抬头的“姐姐”二字,伸手将它抽了出来,这才叫礼包一惊而醒过了神。
“你想去什么地方吗?”林三酒几眼扫完了信,往卡片库里一收,盯住他:“你要去哪儿?两个月还没到。”
“斯……斯巴安来找你了。”他低声说。
他没有抬眼去看姐姐的神色,只是机械又有条理地将发生的事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身为数据体,一心二用对他而言不是难事,甚至是个能让他稍微分一点心、喘得上气的好办法。他嘴上一边讲,心里一边思考着一个似乎很遥远的问题:数据体为什么要把所有人类的情绪都移除呢?思考这个问题,好像能帮他把自己从此时此地抽离出来,好像能让他从身体里飘起来,远远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处小小的船内空间,好像自己与这一幕的关系就不大了。
……他以前就疑惑过,以数据体的智慧而言,不可能不明白人类情绪所蕴含的巨大力量。就算情绪、冲动蒙蔽了许多理智与头脑,但对其珍贵之处视而不见,一股脑儿将其全部切除,却无疑是个又蠢又懒的办法。
想来想去,唯一的答案就是对数据体来说,人类情绪带来的危险太大了。
这就不免很奇怪了。数据体这种存在形式,其实为了博众家之长而“装载”了许多种生命体的特征,却唯独对人类的情绪连碰也不敢碰……
“礼包?”姐姐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走神,轻轻叫了他一句。季山青激灵一下,浑身浮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好像一个从幻想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刑场上的死刑犯。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他将手攥成拳头,缩进袖子里,忍了又忍,才没有抱着膝盖坐下去。
林三酒望着船舱里一地的水迹,没有出声。
“我们虽然约好要成为一起对抗大洪水的盟友,但是我从没有要求他为我找到一个安定之法……老实说,他突然这么说,我反而有点……唔,那不重要了。”林三酒挥了一下手,仍旧没有抬起目光来。这句话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在随意聊天,但以季山青对她的了解来看,她为了达到这种漫不经心的效果,一定已经下了大力气了。
“他受伤了是吗?”瞎子都能看出来,姐姐正隐忍着某种十分强烈的情绪冲击。她越是用力掩饰,季山青就越想哭。“……不是致命伤的话,也没事,他很强的,疤痕什么的我以后替他想想办法。大不了让他泡一次水舱嘛,你看我的疤都没了。”
季山青逼着自己“嗯”了一声。
他很清楚,林三酒现在说的话,全都是她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她只是在本能地想要将原本你死我活的冲突大事化小。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此刻极度想要相信季山青和其他人之间没有根本性的矛盾。等消息的冲击渐渐退了,她真正的反应也就该浮起来了——那时,她会意识到自己有多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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