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林三酒又在洪流中抓住了一叶小舟。
她被小舟带着,漂进了繁甲城错综繁杂的河道里,穿过流淌不息的人川,被一波波笑声、滑轮擦地的响声、叫卖声的浪头推着,很快就分不清楚方向了。八头德好像确实很受欢迎,不管是进化者还是普通人,一路上总有人笑着和他打招呼,给他塞东西;受了他的光,连带着林三酒也得了不少笑脸——八头德一回手,还给了她一块刚拿的口香糖。
“不贵的小玩意,”他嘴里含含糊糊地嚼着一块,“别客气。”
林三酒接过口香糖,没往嘴里送,问道:“他们怎么都这么喜欢你?”
“我是名人,”八头德对自己的定位很高,叹息着说:“名气带来的负担也不小啊。”
别看繁甲城是一座建在人工高地上的城,城内却有不少桥——不是为了跨河,是因为建造时随心所欲、混乱无章,导致很多城墙之间必须得靠桥来连接。桥下方,往往就见缝插针地生出了一片片野草似的居住区;在和其他几十人一起等待吊桥放下来的时候,林三酒听见路旁一个老头在给小孩子讲故事。
她扫了一眼,发现那群小孩里有进化了的,也有普通人,一起坐在脏兮兮的路边上听一个爱情故事。
……似乎是爱情故事吧。
“……那位心生误会的进化者少女听见消息,立即报名加入了抗击堕落种的阵线,即是出于英勇之心,也是因为不愿意和少年再见面了……”在一群小孩发出的吸气声里,老头继续说道:“结果却不幸死在了堕落种手下,整个脑袋都被一下子揪掉了。”
给小孩讲的故事,还挺惨烈的。
“然后呢?”一个看着七八岁大的女童问道。她也有一双十分灵动的眼睛;不知道波西米亚小时候,是否也曾这样坐在路边听过进化者的故事。
“普通人少年悲伤欲绝,后悔不迭,在堕落种袭击结束后,独自坐在山崖上,怀念少女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
前方吊桥吱吱呀呀地慢慢划下半空,朝这一头的路上压来。八头德扫了一眼那老头的方向,欲言又止。
“然后呢?”小女童很着急,还不忘发表自己的意见:“其实主要怪那男的,一开始不该乱动那只海章鱼……”
林三酒还以为是三角恋的戏码,看来不是。
“少年悲伤之下,脚下不小心一滑,跌到山崖底下去了。等下一次堕落种从下方爬上来袭击我们繁甲城的时候,有人发现,那少年就变成了少女曾经抵抗过的堕落种之一,走在它们中间……”
面对悲剧,小孩子们发出了一阵阵尖叫声和笑声。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事不要去山崖边坐着。”老头以这一句话收了尾,正好吊桥也放直了,林三酒怀着满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诧异,有点愣愣地跟上了八头德。
“这算什么故事啊,”她小声问道,“是真事吗?”
八头德回头看了一眼,林三酒忽然止住了下一句话。半滑下鼻梁的墨镜,也遮不住他脸上像浸透了水一样的沉肃表情。
“这个故事,”他低声说,“我是在四个星期之前第一次听到的。繁甲城在过去六个星期内,多了三十七个流传的故事、新闻和近百条小道消息,全是我此前闻所未闻的。我……不喜欢。”
林三酒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生出了一个此前从未想起的问题。
八头德具有什么样的能力,才会被鹏平列为记忆副本的攻击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