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琚睡着了, 睡得很香。
睡着之前, 他把白天的事情顺了一遍, 认为太子还算是个可造之材, 朝臣们也还算识趣, 李淑妃祖孙、梁婕妤,还有新科三姨,也没有坏影响。又想凌贤妃“毕竟后宫妇人,见识短少。”不过这样也好啊, 贤妃也不需要有多么能干。
至于杜皇后、萧司空,这两个是他早已经有了对策的。
所有人都按照他的心意放到了正确的位置, 桓琚一改最近一年来的忧虑,一觉黑甜。
一旁凌贤妃却睡不着,她恨不得把桓琚给摇醒, 很想泼妇一把, 摇着他问:“她梁家的丫头不是凡品, 我凌家的姑娘就是凡品了吗?我的女儿就是凡品了吗?那不是你的女儿吗?梁家的丫头有什么本事,竟比珍珍还可人、比公主还厉害了?”
可是她不敢。她有所求,有欲-望,实现的唯一途径就是桓琚,她不能惹桓琚不开心。否则桓琚在外面惹的气,被她一引,就要都发到她的头上了。她只能忍气吞声, 还不能宣扬, 只有将这一笔账狠狠的记下。
以前, 凌贤妃的账本上就是记杜皇后、徐国夫人,即使桓嶷正位东宫,也没能上她的仇人名单——那只是一个障碍罢了。梁玉没花多少功夫,就排在了杜皇后母女后面,也是一项本事了。
这一夜,凌贤妃并没有睡好,她想了很多。第二天一早,还要打起精神,把桓琚送上朝,紧接着,马不停蹄把母亲、妹妹叫到宫里来了。
凌珍珍近来不大乐意见亲姐姐,却又放不下她,随母亲坐上车之后,心情就很压抑。她与萧度的相识是一场巧遇,两人一见钟情之后才知道彼此的身份。双方没有因此而疏远,她还是想与萧度成就好事的。坐在车上,她一直在想着怎么劝凌贤妃收手,别再闹了。东宫已经定下来了,还能争什么呢?跟杜皇后不对付,你对付杜皇后就好了,何必再添一个仇人?忙得过来吗?
不是凌珍珍看不起自己的姐姐,而是这一、二年来,她也看出些问题来了。凌贤妃哄个为她着迷的男人是绰绰有余的,一旦事情拿到朝廷上来讨论,那是国家大计,就不是凌贤妃靠脸蛋儿、靠跟女人争宠的本事能干得了的了。皇帝毕竟还不是个昏君。
凌母也是五十上下的年纪了,保养得却很不错,脸上依旧有着年轻时的风韵。看了一眼女儿,皱眉道:“你近来总是闷闷不乐的,我才带你到宫里来散散心。你阿姐也想你,你就摆这样的脸给我们看吗?”
凌珍珍叹息一声:“阿娘,我总觉得阿姐现在有些魔怔了。”
凌母不开心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阿姐难道还做错了吗?我看你呀,真是富贵乡里长大的!”
凌珍珍低声道:“我知道,全家富贵全因阿姐,否则。唉,可是阿姐还在与皇后为敌,又要与太子作对,她是不是……”
“所以咱们就要帮着她。”凌母比小女儿果断得多。心里也叹,真是在甜水里泡大的孩子,少了点心气。又嘱咐小女儿,见了凌贤妃之后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凌珍珍当时答应了,见到凌贤妃之后,又有点忍不住了。见了娘家人,凌贤妃的委屈也有点压不住了,带着哭音叫了一声:“阿娘。”就被凌母扶到了榻上坐着,母女两个开始诉苦。先是凌贤妃讲,如何自己好心,如何皇帝不领情,如何说梁家丫头不是她能管的。
凌母也很生气:“是你好心,看她梁家一群泥腿子,要给她们指点指点,真是不识好歹!”
凌珍珍忍不住道:“你们真是好心吗?别骗人最后把自己也给骗了吧?”被母亲瞪了,她也不怕,一鼓作气地说,“不就是想把梁家捏一捏,刺探些阴私事,即使不刺探,弄了那么一个人进去,要是对她不好,就说梁家真不厚道,对阿姐心怀怨恨迁怒。反正是没安好心,阿娘、阿姐,这里没外人,你们就直说吧,又要作什么妖了。”
什么不是凡品啊?圣人说的也就是个场面话了,萧郎说过,那个“三姨”全无温婉之相,并不可爱。梁婕妤册封的时候凌珍珍也见过梁玉,长得是不错,那个爱出风头的样子反正凌珍珍是不觉得梁玉可爱的。
“噗——”凌母要骂女儿,因太气,口水都喷了出来,紧接着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凌贤妃被妹妹噎了,给母亲捶背,又命端水来。好一通折腾之后,凌贤妃不等母亲发作才说:“你这从哪里来的傻主意?”
凌珍珍既然开了口,索性一口气说完了:“阿姐,皇后不贤,纵容徐国夫人为非作歹,这个宫中上下都知道。你忍不下,这也是情理之中。太子和梁家又……你又何必呢?你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现在惹上了大臣,你、你没有胜算的,何不见好就收呢?我看杜家和梁家也没那么和睦,叫他们争斗去好了嘛。你还有儿女,只要不与东宫为敌,我看大臣没功夫挤兑你。”
凌母抬手往小女儿身上抽了一巴掌:“我说过什么的?你又来!”
凌贤妃眼泪都落下来了:“别人不懂我,你也不懂我吗?你以为我想这样的吗?我停不下来了!”
凌母也哭了,抱着大女儿,泪眼汪汪的骂小女儿:“你真是个不懂事的东西!你阿姐不争,你有这一身的锦绣珠玉?你能使奴唤婢?你能吃上山珍海味?你能有那么多师傅教你技艺?你知道我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吗?吃剩饭、穿旧衣,新衣只能是给贵人取乐时穿的!没叫你陪酒陪笑,没叫你为奴为婢,你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你知道什么是乐户?就是你死了亲娘,叫你笑你还是得笑!”
凌珍珍还真不知道乐户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与梁玉不同,同样是有姐姐在宫里,她姐姐得宠早,凌珍珍不大记事的时候,凌家就阔起来了。她活了十七年,锦衣玉食的日子过了十五年,贫穷的记忆早没了。母亲一哭骂,把她骂懵了。
凌贤妃哽咽道:“当年只想安安份份做人,嫁一良人,粗茶淡饭,不用迎来送往。可是,造化弄人。即使被纳入后宫,也不敢出头冒尖儿。可是不争不行呀,不出头,就要被皇后母女俩整死。想要过舒心日子,就得叫她们整不动,就只能讨好圣人往上爬。”
凌母也跟着哭:“别说了,都是你妹妹不懂事儿。”
凌珍珍手足无措了一阵儿,又硬下心肠来:“那现在呢?皇后母女俩也不敢动了,一派平和,你又何必给自己再添事呢?”
凌贤妃认为妹妹真是太天真了:“已经争了,哪是说停就停的?怨已经结下了!自己愿意放手,就要看别人的心情,万一他们不肯罢休呢?”
凌珍珍道:“他们怎么会……”
凌贤妃看着妹妹单纯的脸,心道,你真是命好。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唱曲儿的姑娘了,她有儿有女,一旦失势,她情愿死,她的儿女呢?如果仁孝太子一直活着,她也生不出争斗之心来。可惜仁孝太子死了,三郎又受这些人的辖制,他是保不住她们母子的。她只能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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