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入锁妖塔七日之前, 妲己一直以为重殇说的那番话, 是为了吓唬自己。
然而,当七个月升月落过去, 她才真真明白了这座令三界之人闻之色变的锁妖塔的可怕之处。
锁妖塔里的日子,同锁妖塔外的日子是全然的不同,枯燥至极, 有时竟让人真的会生出“出家”或是“自杀”的念头。
尽管她所处的第一层, 没有焚心之火,没有刀山冰海,没得半点劫难刑法, 她却仍觉得犹如身处炼狱——这是一种可怕的寂寞。
在这座塔的第一层里, 只将将囚着她一个人, 没人能同她说话,在这里, 她所能听到的唯一声音, 是从上面那些个塔层里先传出的,妖魔受刑时的撕心裂肺的嚎叫悲鸣, 还有塔外的似饮泣之音的风声。
妲己觉着自己在这世间活过了这般多的年岁,此番委实是历练了大心智。
唔, 在这枯燥得令人几近崩溃的日子里,观望外先那个男子似乎成了她唯一的乐趣,唔, 或是, 她唯一可做的事情。
那人是神族的太子, 她是晓得的,四海八荒里,人人都晓得,神族那位了不得的太子重殇神君,承了一份三十六天里颇紧要的大差事——镇守这座锁妖塔。
她总是在想,这锁妖塔里的妖孽这般多,这般多的寂寞与哀伤,全都付尽了东流的岁月,而那个人,那个神族的太子爷,守着这一份份东逝的积怨,又是如何一般心境呢?
她并不认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修补一张网,比被囚禁在一处地方来得好。
隔着那扇窗,她望着那人周身萦绕着极强的真火气泽修补着那张网,清俊的眉目下是微合的双眸,每当这时,她便总是在想:他,应当也是寂寞的吧。
她伸出两只白白的毛茸茸的小爪子搭在窗格上,眼巴巴地望着窗外的玄紫衣衫男子。九品佛印隐隐现了现,仿佛是觉出了她不是妖物,便又黯淡了下去。
她将脑袋枕上爪子,一阵困意袭来,她便缓缓合上了眼——在锁妖塔里,一切的生活作息都是废话,困了便睡觉,饿了便会醒,可是她没有东西吃,所以她总是会瞪着双眼望着重殇太子极好看的眉眼,待到饿意过去,便又继续睡过去。
自从她初到锁妖塔的那日,他对她说了一番颇欠凑的话后,他便再没有搭理过她。
妲己心头有几分淡淡的失落,她甚至觉着那日他同她说话,都尽是例行检查而已,饶是任何一个妖孽进了锁妖塔,他都是要提起来旋个几圈儿打望打望,再念那么几句话的。
她心头的失落在被关锁妖塔的第六十年,达到了极致。
她开始想家了,她思念长胡子父君,思念双手软软的娘亲,思念总是不给她好脸色的哥哥,甚至还有青丘浦的那片大泽,还有那泽子边上总是盛放如春的驼铃花。
妲己觉着人真是奇怪,同一件东西,当拥有着时,人往往不珍惜,只有当失去了,才会开始追忆。
妲己觉着,自己思念父君思念娘亲思念青丘,她亦是分外思念那起子唤作“自由”的玩意儿。
然而,她晓得自己终究是没法儿再得到自由的,依着毕方鸟君的脾气,既已封了她的嗓子,施法掩去了她的九条狐狸尾巴,他便是下了决心要将她一辈子都关在锁妖塔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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