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话的是申屠长老,一脸的凝重。
他说的,其余二人也都知道。
清虚道人也是良久没有说话,在往回走的路上,他沉默了很久,眼看着要到沧海堂了才说道:“正气宗固然厉害,可是我们天海山也有一位老祖在大荒阁,如若我们随意交出了唐时,堕了老祖威名,怕是要受罚。有老祖在,即便是正气宗,也得顾及着我们——所以,想个折衷的法子便好。”
“历年来挑选小荒十八境进入之人,都是各区域的第一门派说了算的,什么实力多少人数,我们天海山无论如何说也会被动打压——”清虚道人说话的意思很深,现在还没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来,但是其余两个人已经有了一种隐约的预感。
“正气宗好歹也是要面子的,我们只要对外一口咬定唐时是无辜的,他们便不能将我们怎么样。这个时候我们再私下里通知他们,可以将唐时换一种方式交给他们处置,大家面子上也就好看了。”清虚道人眼底闪过几分狠色,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已经下了决断。
申屠长老疑惑道:“哪种方式?”
“小荒十八境一年半之后开启,练气期的弟子进去都是送死。这一次小荒十八境,正气宗定然会刁难我们,我们也就给他们刁难。左右还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了不过是面子上好看而已。”
小荒十八境,一般都是筑基期及以上的修士进入,里面危险重重,本来就是九死一生,一个练气期的弟子进去哪里还会有活路?
清虚道人这一把算盘可以说是很精明的。
当天回去,他就将自己的打算通告了在正气宗那边的联络人,让对方代为打点。
正气宗大弟子意外殒身一事已经传遍整个灵枢大陆东山区,正气宗那边听了清虚道人的一番示弱,还是不依不饶,最后采用了折中的处理办法。
二流宗门天海山选拔进入小荒十八境的人数减至三人,不得有筑基后期的修士。
——非常苛刻的条件,相当于所有进小荒十八境的人都是送死。
正气宗对天海山的处置也很快传遍了,所有人都说正气宗这是心狠手辣,却不知道真正下了辣手的乃是天海山。
唐时很快养好伤从那屋里出去了,之后再没看到过秦溪,回到了自己所在的菜园。
只不过,一路上,所有人看到唐时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
“干什么都避开他啊?”
“要去小荒十八境送死的人,跟他废话什么?”
“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
唐时的命运,忽然就这样转过了一个大弯。
第二十八章两年
菜园里的青菜,还是一年多之前的模样,唐时扛着锄头从地里走回来,看到邱艾乾还在挑水,他打了声招呼,喊了一声“邱师兄”,便不再多话,回了自己的小屋。
邱艾乾有些尴尬,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挑了水放在田垄上,回望林间那小小的竹林精舍,忽然就复杂了起来。
唐时这两年过得很不容易。
正气宗跟天海山之间不知道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唐时竟然已经成为了进入小荒十八境名单里的一个人——被内定了。
现在的唐时是个什么修为?
练气六层。
进入天海山几乎两年了,现在还是个练气六层的修为,即便是天赋一般的人,也能够在两年时间之中轻而易举地跨过练气中阶,到练气七层、八层乃至于九层——更不用说是那些有天赋的了。
内门之中的唐婉和雪环已经筑基成功,成为天海山为数不多的筑基期修士。
就是邱艾乾自己,也已经得到了上面赏赐的一枚筑基丹,准备筑基了,可是唐时还这样孤独地一个人修炼,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情。
两年来,他们几乎没有说过更多的话了。
邱艾乾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反正自从唐时养好伤回来之后,话忽然就少了。
因为别人都说,唐时是个注定要死的人,门派上上下下都排斥着他,甚至还有雪环和唐婉放了狠话,谁要是跟唐时交好,就是跟她们作对——谁能够跟门派内的两大内门美女作对?根本就是找死。
所以毫无疑问,唐时就这样被孤立了。
只不过,在所有人的冷眼白眼之中,唐时始终是那沉默的,不咸不淡的模样。
也不是没人欺负唐时,只不过时间一久,就觉得没意思——因为唐时永远是那样的表情,死气沉沉,看不到什么生气。
那种欺负辱骂别人能够得到的快感和存在感,在唐时那里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因为唐时是个很能够无视别人的人。
邱艾乾叹了一口气,心说自己不过是认清现实,已经是知道唐时必死,交好也没什么意思。
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邱艾乾掐指一算,距离小荒十八境之会,已经没有多久了。
邱艾乾知道的事情,唐时自然也是知道的。
今天的事情已经算是做完了,唐时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清苦的生活。
没有人理会也无所谓,反正唐时现在剩下的事情只有修炼。
修炼,修炼,修炼。
永无止境地修炼,别人越是不理睬他,他越是有修炼的时间和野心。
是的,野心。
回到自己的屋中,两年前还是翠绿的竹林精舍已经开始有泛黄的迹象,显示着这两年经过的风雨。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唐时点上了一盏灯,坐在了蒲团之上。
他左手还是《虫二宝鉴》,右手的风月神笔这些年来也没有别的变化,一个能够被激活,一个依旧是死气沉沉。
在知道自己很可能死的情况下,偏偏他还不想死,听说练气期进入那个什么小荒十八境就是必死之局,唐时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凭借宝鉴,很快地突破到筑基期,只可惜,没有奇迹。
到现在,唐时也不过就是个练气六层。
还是在修真界的最底层,还是任何人都可以拿捏。
唯一不同的是,唐时的各种手段,在以一种旁人完全无法理解的速度成长起来。
《虫二宝鉴》之中的每一句诗,几乎都能够做出一个法诀来。
不过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唐时手中一样只有三首诗——《咏鹅》《春晓》《塞下曲》。
在昨日,唐时已经对《春晓》的最后一句有了明悟,他隐约有一种预感,今夜,他将完全掌握春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唐时口中的吟诵,已经变成了一种相当自然的韵律,他眉心舒展,满脸都是平静,双目轻轻地阖上,手诀开始运转起来。他的手指已经因为这些年来的劳作,变得有些粗糙,可是在做出这样的手诀的时候,依旧是带着一种文人气韵的优雅,或伸或曲,不过是片刻之后,就有隐约的光点在他手指之间窜动起来了。
右手手指轻轻划过一道圆弧,一朵小花出现在他的手中,分明是光点凝结而成,还有着漂亮的华彩,然而只是在他那“落”字出口的瞬间,这花的花瓣就已经悄然掉落,而后整朵花重新化作光点,消失在空气之中。
花开花落,就是这样的一个简单过程而已。
唐时睁开眼,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虚握了一下,而后轻笑了一声,这看上去不过就是个幻术而已。
“花落。”
他指尖轻点那《虫二宝鉴》上的两个字,紧接着一道华光闪过,又缓缓消失。
窗外的风声小了,雨声也停了。
唐时站起来,推开窗,看到外面的树叶上挂着的雨滴,已经不像是最开始的时候那么惊讶了。
现在唐时的确能够呼风唤雨,只不过是在很小的范围内,比如说他这竹屋附近三丈远——同样的,现在他已经开始能够控制宝鉴各种神奇法诀的作用范围了,不过控制范围远比无差别攻击来得费劲得多——因为这个控制范围的能力,其实是跟唐时本人的境界有关的,现在他不过是个练气期的小修士,其灵识能够覆盖的范围实在是太过有限了。
菜园的生活,无疑是清苦的,可是就是这样的清苦,反倒让他磨练了自己的心境。
处境越是困厄,就越能够忍——耐得住孤独和寂寞。
修道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从忍受孤独,变成享受孤独。
无非苦中作乐。
在这一年半之中,唐时不是没有尝试过翻开第四首诗,可是始终没有成功,甚至就是第三首《塞下曲》,也是完全没有办法使用的。
他现在只是开启了这首诗的封印,而不能使用这诗中的任何一个物象。
然而在今天,《春晓》已经臻至圆满,再过两天,便是小荒十八境之会了,唐时希望——在那个时候,他需要具有一定的攻击力。
“花落知多少”的攻击力其实不弱,只不过太费劲,对于现在的唐时来说,还有一种华而不实的感觉,所以现在,他将自己的希望都寄托在《塞下曲》上。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唐时的眼前,顿时就浮现出那种充满杀机的场面,风高月黑,像极了仲庆师叔与赫连宇夜同归于尽的那一个晚上。
不一样的是,所有粉色的桃花,全部变成茫茫大雪——好大雪!
骏马飞奔,前后追逐——刀。
一把弯月一样的刀,秋水似的刀面,夜色里寒光闪烁,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刀面上,却像是被这寒刀冻结了一般——
“大雪满弓刀……”
唐时沉声吐气,尾音之中还带着几分颤抖,他摊开自己的手掌,虚握了一下,手指蜷曲着,而后抖动了一下,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冷,彻骨的冷。
天际乌云忽然遮了月,整个后山一片静寂,大雁振翅,无声掠过天际,竟然生出一种无边的肃杀来。
冷。
唐时觉得冷。
身上的真力都全部化作了冰水,在他身体之中流动,并且带走他浑身的热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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