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亲临,诏狱一应上下,均都跪地,不敢抬头。
琉璃迈步入内,走过狭长黑暗的甬道,看见了在囚牢之中的范垣。
他身着囚服,面壁而坐,背影却一如既往的端直。
琉璃一看见他,心底便又浮起初次见面的那天。
当初她还只是个娇养闺中的明媚少女,一日,父亲陈翰林领着一名样貌英俊气质阴郁的少年进来。
父亲说他叫范垣。
那会儿,范垣还是个眼神冷冽暗藏戒备,少言寡语看似内向的少年,衣着也十分的朴素,浑身上下透着“不好相处”的气息。
陈翰林却盛赞范垣并非池中物,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
琉璃叫范垣“师兄”,足足叫了五年。
直到她嫁了之后,还没完全把这称呼改过来,但凡提起,总是以“师兄”称呼。
当时范垣已经出仕。
再后来端王成了皇太子,范垣作为太子侍读,开始出入东宫。
那会儿陈翰林早就亡故,陈氏族人稀少,听说能见到范垣后,琉璃还很高兴,觉着终于能看见一个“亲人”了。
但范垣竟待她十分冷淡,甚至在有一次琉璃叫他“师兄”的时候,他冷漠而不悦地提醒:“娘娘该改一改这称呼了。”
琉璃难过了很久,从此却也按照他所说的,但凡见面,就客气而恭敬地称呼“范大人”。
范垣的青云直上,似乎就同武帝一步步从端王到太子,又从太子到皇帝一样。
范垣也逐步从一个一穷二白的新科状元,到太子侍读,再到入主内阁。
在太子朱儆四岁的时候,先前的首辅大人程达京因病告老,范垣成为首辅。
那会儿琉璃已经很久没跟他照面过了,也从不关心朝堂的事,但范垣一路高升,她心里还是暗自为他高兴的。
直到听说武帝遗旨指他为顾命大臣,先是忐忑,然后却又无端地心安。
虽然范垣总是对她冷冷的,似乎完全没有交际的朝臣跟后妃……但琉璃总是不能忘记,那个春雨霏霏的春日,出现在陈府后院里的那个眼神冷冽的少年。
当时别人都说范垣不近人情不好相处,但琉璃看着他,心里却有一种类似怜悯的感觉。
那会儿春雨打湿了少年的发鬓跟眉睫,琉璃觉着,他像极了先前自己从路边捡回来的那只小小地流浪狗。
明明被雨水打湿了毛,又冷又怕的发着抖,看见她靠近,却仍倔强而戒备地步步倒退,汪汪乱叫。
可到最后,却终于领会了她的善意,十分温顺地趴在她的怀里,撒娇打滚,欢喜逗趣。
——范垣如果知道琉璃心中把他比作那叫“圆儿”的小狗,不知会不会跳起来掐死她。
牢房里太过阴冷,又有一种类似铁锈的血腥气弥漫。
琉璃望着范垣端肃冷漠的背影,忍不住有些暗暗发抖。
若是为她自己,或许不必这样屈尊降贵的亲自来求,但她不是一个人,还有才四岁的儆儿。
她犯了个致命的错误,生生把自己跟儆儿推到悬崖边沿,如今已无任何退路,只有面前的这个人,是唯一救赎。
琉璃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柔声唤道:“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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