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范垣絮絮善诱, 手段着实高明。
琉璃因为太过想念朱儆, 这会子听了范垣的话, 畅想往后跟儿子相处的情形, 喜出望外, 不由自主连声说好。
范垣听她应承, 微微一笑:“既然你答应了, 那好,若温夫人跟温养谦若问起你来,你可知道如何回答了?”
琉璃听了这句, 从美妙的幻想之中醒了过来,呆呆道:“啊?”
“啊什么?你不想跟皇上相见了?”
“当然想!”
“如果真想,那就先好好忖度明白, 回去后该怎么回答他们两人。”
琉璃讷讷道:“师兄, 就算不嫁给你,你应该也可以带我进宫的对不对?”
“对。”范垣面不改色, “不过我不想那样做。”
琉璃哀怨地看着他:“你是因为我没有答应你那个条件……所以才想娶我吗?”
范垣不回答。
琉璃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 声音越来越小:“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
范垣皱眉, 不再看她, 冷冷地望向桌上的镇纸玉狮子:“好了, 你该回去了。”
琉璃听他突然不悦起来,只好转过身, 慢吞吞走了两步。
范垣望着她的背影,突然道:“陈琉璃。”
琉璃一怔, 止步回头:“啊……还有什么事?”
“原来你还记得你叫这个名字, ”范垣凝视着她的眼睛:“既然你还是你,你就是陈琉璃这个人,那么……我就不会放手。”
室内瞬间的寂静。
琉璃试着问:“是不会放手报复?”
范垣一愣,眼中透出一点“杀气”:“你也可以这么想。”
琉璃陪笑:“我不这么想,师兄也千万别这么想……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我们往前看好不好?”
那双凤眼里似也多了一抹淡笑:“好啊,我们都往前看,也往前走,往前的第一步是,你得嫁给我。”
琉璃本是要翻个白眼的,又怕得罪了他,于是顺势仰头假装看了看头顶,转过身出门去了。
原先是小桃陪着琉璃在彩丝房中的,后来因给范垣截了来,就命小桃等在书房外的廊下。
小桃不明所以,战战兢兢等候,虽不敢偷听,却因为好奇,暗中竖起耳朵……听了半晌,总听不到里头有什么声响。
小桃自我安慰:这倒不是坏事。
终于等了琉璃出来,小桃忙接着:“姑娘,怎么这半天,四爷跟你说什么要紧话了?”
琉璃不回答,只在出院门的时候对小桃低低地叮嘱:“家去后,不许告诉说我来这里了,只说咱们在花园里。”
这会儿暮色四合,头顶已经有一轮弦月,弯弯地一抹,纤弱玲珑,皎洁动人。
琉璃且走且想心事,小桃见她始终不言语,就也不敢做声,默默跟着而已。
琉璃在想回去后,假如温夫人跟养谦问起来,她到底是不是要按照范垣所说的那样回答。
在她的心上仿佛有一杆称,一边坐着的是朱儆,另一边,是她自己。
虽然以温纯的身体重活,但在琉璃心中,她仍是那个守寡的皇太后。
她这辈子……认真说来应该是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身体都是“陈琉璃”的时候,从没有有朝一日会“红杏出墙”。
就算不是身份非同一般,她也没想过“改嫁”。
琉璃以为,自己一辈子唯一的男人、曾经以男女之情喜欢过的人,是先帝朱睿琮。
***
迎面而来的脚步声唤回了琉璃的思绪。
原来是房中的一个小丫头,见了她们忙道:“太太见姑娘还没家去,叫我来接呢。”当下正好陪着回去。
琉璃进了房,却见养谦果然也在,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温姨妈叫她到了跟前儿,也并没有问为什么才回来,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愣愣的,眼圈有些泛红。
琉璃心怀鬼胎,知道他们两人因何如此,却不敢问,也巴不得他们不说。
半晌,养谦才说道:“母亲,不如跟妹妹说了吧。”
温姨妈心一跳:“你方才不是说……”
先前温姨妈将事情告诉养谦后,养谦惊怒非常,因连声道:“这件事使不得。”
温姨妈虽然觉着范垣突然亲自来提亲事,有些突兀,令人不知如何是好,但却并没有一下子就想到回绝,而是“不知该怎么办”。
突然听养谦果断这么说,便道:“虽然说看起来很不相衬……但他毕竟是首辅,这样了不得身份,竟肯亲自礼数周全、好言好语地来跟我说,足见诚心。若是这样就回绝了,是不是太生硬了,叫人觉着咱们不识抬举似的?”
“什么不识抬举,明明是他不怀好意!”养谦着急起来,口没遮拦。
温姨妈吓了一跳:“你说的什么话,怎好这么说人?”
养谦知道自己话说的急了,何况温姨妈有不知之前的事儿。他定了定神,低声道:“母亲不明白,这位表哥……对纯儿……总之他不是个好人。”
温姨妈道:“我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也跟我说过了。”
养谦吃了一惊:“他说过?他说什么了?”
温姨妈笑道:“他说,他对你妹妹是‘一见倾心’。”
养谦本以为温姨妈指的是他上回无意中撞见的那档子事,没想到如此,当即恨不得啐上一口。
心中虽然惊怒,却仍是不敢把内情告诉温姨妈,养谦只道:“母亲,你听听这可像话?堂堂的首辅,也能说这种话,私下里不知道又干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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