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太妃上前一步,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范垣:“到底要为了谁去保重, 首辅大人若是知道, 告诉我可好?”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太妃清晰地看到范垣微垂的长睫细细地抖了抖。
虽然殿内的宫女太监都站的略远些, 两人说话的声音又低, 他们未必能听见。
但只要他们稍微抬头, 就能看见首辅跟太妃两人之间的情形,奇异的像是在“对峙”。
范垣原本垂着眼皮,直到听到这里, 才抬眼看向严太妃。
四目相对,范垣的凤眸里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他淡淡地说道:“又何必非得为了谁, 为了自己着想就是了。”
严太妃听了这个回答, 无声而笑,道:“原来是为了我自个儿, 只可惜, 我这一辈子都没有为自己着想过……又有谁知道?”
她微微点头, 笑容里像是藏着无限的苦涩。
太妃的胸口微微起伏, 但是对面的人偏偏不动声色。
严太妃定了定神, 突然又道:“我有一件事,很不明白, 不知首辅大人能不能指点一二。”
范垣道:“不知何事,太妃请说。”
严太妃方走开了一步, 思忖片刻, 回头问道:“这温家的女孩子,自然是生得绝色无双,令人倾倒,年纪又小,娇憨可爱,只是首辅大人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识过,为什么偏偏见了她就非卿不娶了?”
范垣听了这话,忖度不语。
隐隐地有圆儿的吠叫声从内殿传了出来,夹杂着朱儆的叫嚷笑声,依稀还有琉璃的说笑声响起。
严太妃听在耳中,心头一阵烦乱。
见范垣沉默,太妃偏偏回眸一笑,轻声道:“还是说,这位姑娘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好处,才让四爷您神魂颠倒,不顾一切了?”
此刻范垣终于说道:“娘娘若一定要个原因,也许,只是一个情之所至罢了。”
严太妃挑眉:“我记得《牡丹亭》里有一句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四爷可是这个意思?”
谁知范垣竟然不答,恍然出神似的。
严太妃拧着手中帕子,原本就白的脸色越发惨然起来。
原来范垣听了严雪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由地又想起接下来的几句,所谓“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范垣心里想着这一段话,不禁又想起琉璃的遭遇。
陈琉璃本已身故,却又借着温纯的身体复生,如今又跟自己成就了姻缘,虽然重生这种玄虚之事谁也想不到的,何况琉璃的重生只怕也并不是为了他……可如此的死而复生,又阴差阳错的成了亲,或许,也应该算是“情之至也”。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时都没有出声。
***
外面范垣跟严雪说话之时,内殿中,朱儆却乐不可支,十分快活。
原先跟圆儿玩耍的时候,总是偷偷摸摸的,生怕给范垣看见了责罚,或者唠叨不堪之类的,如今总算已是过了明路了,又仗着琉璃也在,便更是乐翻了天。
琉璃坐在榻上,看着朱儆逗弄小狗,一人一狗互相追逐,委实欢乐,又不住地叫他跑的慢些,留神跌倒了。
朱儆跑的浑身发热,索性坐在地上,呼呼地喘气。
琉璃走到跟前儿,拿了帕子俯身给他擦汗。
朱儆望着她,起初还只管笑,慢慢地就敛了笑,有些呆呆的。
琉璃道:“是不是累了?快起来,这地上凉。”便收了帕子,把他轻轻地拉起来。
小皇帝站起身来,说道:“纯儿,你可真好。”突然眼圈一红,“你……好像是我母后。”
琉璃先是一惊,随即心中七上八下。
朱儆则叹了口气,走开几步,喃喃道:“真真是除了母后,已经好久没有人再这么对我了。”
这会儿圆儿跑了回来,在他们之间蹲下,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不知为什么这两人突然之间不说不笑,也不陪着自己玩了,不甘寂寞的狗儿昂首“汪”地叫了声,才又引得朱儆回头。
琉璃也忙低下头去,生怕自己一直盯着朱儆的小脸儿看,会忍不住越发真情流露。
幸而朱儆并没有看她,只是把圆儿抱了起来,拢了拢它遮住了眼睛的长毛,琢磨道:“倒要让人给你把毛修理修理,就这样挡着眼,赶明看不见路一头撞在柱子上可怎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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