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弥漫着呛鼻的油烟味, 厨子们,伙计们正在忙着手里的活儿,炒菜烧汤,摘菜剁肉, 刷锅洗碗,打水砍柴,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刺激的刘楚心烦气躁。
茅房在里侧, 有二人在蹲坑, 憋着劲儿用力“嗯”,帘子忽然被掀开, 他们吓一大跳, 见着来人,也没机会臊, 就着撅屁股的姿势打招呼,“刘捕头。”
刘楚快速一扫,“见过宋少爷没有?”
那二人齐齐摇头。
刘楚放下帘子, 他看向酒楼的后门,离茅房不远,步走约莫二三十步, 跑也就转眼的功夫。
后头的四毛追过来, 边喘边说, “老大, 我已经问了后门和大堂的弟兄, 他们都说没见到宋少爷。”
刘楚的眉头紧锁。
四毛擦额头,一手的汗,“怨我,要是我没和老乡妹子搭话,跟宋少爷一块儿去茅房,就不会出这档子事了。”
刘楚沉声问,“你看着他去茅房的?”
四毛摇头,“当时老乡在井边打水,我帮她扯绳子,是背对着茅房的。”
刘楚问,“你老乡可有看到宋少爷?”
“没呢,她同我说话来着。”
四毛还在喘,“后院就这么大,东边的几间屋子是酒楼伙计们的住处,我找了,还有两间是放杂物的,我也没漏掉,都没见宋少爷。”
他满脸的费解,“老大,从后院到大堂就一个门,宋少爷既没出去,也没回来,他能去哪儿啊?钻地底下了吗?”
刘楚道,“叫戴老板过来。”
四毛从一楼找到三楼,回后院说,“没找到戴老板,问了一圈都不知道。”
刘楚在克制着什么,“那就叫管事的!”
四毛赶紧去把人带来。
刘楚问道,“酒楼有没有什么地下室?酒窖?”
管事的说,“没有的。”
刘楚又问,“戴老板呢?”
管事的笑笑,一脸褶子,“刘捕头,我就是一管杂事的,这老板的行踪,我哪儿知道啊。”
刘楚抿紧薄唇,“去找。”
四毛刚迈出一步,就听到背后的声音,“叫上所有人,听清楚了,是所有。”
他扭头,看到老大的面色时,咽了咽口水,后背都发凉。
从什么时候,老大跟宋少爷走的这么近了的呢?
好像是那次土||匪进镇,宋少爷失手伤了老大的腿,他搬进客栈,和老大同吃同住,照顾老大开始的。
从那以后,老大就把宋少爷挂在嘴边,时不时的说一两句,跟弟兄们挂自家婆娘一样的。
四毛带着弟兄们绕着酒楼找的时候,刘楚人在宋府。
宋邧氏闻言,干枯的手一偏,将茶盏推到地上,砰地一下开花,碎片蹦的到处都是,“刘捕头,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
她握紧拐杖,大力敲击地面,“你说过,你拿你的命保证!”
刘楚淡声道,“老夫人,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宋少爷,等他平安回来,刘某的命,老夫人倘若想要,便拿去。”
宋邧氏拨着念珠,嘴巴轻微张合,她在念经,很难让人听清念的什么。
刘楚拿着刀的掌心汗湿一片,他的额角鼓动,“老夫人,宋少爷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也不明,你若是等着佛祖来救,会来不及。”
宋邧氏阖在一起的眼睛睁开,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一抹厉色,她用力攥住念珠,开口将管家叫来。
很快,宋府的下人们全部出动,以及看护祠堂的教头和教员们。
镇上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在各个商铺跑进跑出,还向行人问话打听,不到一炷香时间,大家伙都知道,又有人出事了。
这回是宋家的大少爷,老夫人的命根子。
宋家那些旁支闻讯都往大宅子里去,假模假样的担心,着急,他们全被管家给拦在禅房门外。
赵老头过来时,禅房外的人都走了,他像是特地掐准了时机,不想跟那些人碰面。
一门之隔,宋邧氏在里面跪着念经。
赵老头在门外站着,出声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阿望不是小孩子,他兴许就是觉得酒楼闷,出去散散心。迷了路。”
里面没动静。
赵老头背着手来回踱步,“不到晌午,应该就会回来的。”
里面还是没丁点回应。
赵老头喊自己的学生,“你回去罢。”
书生反应慢半拍,他抬起头,明显的心不在焉,“老师,你喊我?”
赵老头摇头叹息,“一个俩个的,都怎么了?”
晌午过去,人依旧没找到。
宋府被压抑的氛围笼罩,下人们走路做事都轻手轻脚,大气不敢出。
叶父来过一趟,也没见到宋邧氏的面儿,他的态度送到,在禅房外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没多待就走了。
叶家的人都在两眼一抹黑,要死要活的寻找大小姐,腾不出人手帮忙。
到了下午,镇上的人们知道一个惊天的消息,原来不见人影的不止是宋少爷,还有酒楼的戴老板。
他们都被妖抓走了。
肯定是的!
人们开始恐慌,妖怪还在镇上,没有走,上次他们误以为张老板是妖,结果弄错了。
这次呢?妖会换上谁的皮?
有人看到了张老板的老母亲,她又跟平时一样,在大街小巷走动,今天不但念叨个不停,还发出笑声。
怪渗人的。
胆子小的孩子都吓哭了。
那孩子的母亲咒骂,“疯老婆子,吓唬孩子干什么啊?怎么不去死了算了!”
老妇人脚步不停,嘴里的念叨也不停。
街上有人闹,有人骂,有人大叫,恐慌在无形之中扩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害怕,人们开始草木皆兵,疑神疑鬼,更有人觉得身边熟悉的亲人朋友都变的可疑。
信任这个东西可以很牢固,也可以一碰就碎。
一旦出现危害个人生命的东西,自保是人们会做的唯一选择,亦是本能。
不知不觉的,太阳渐渐西斜,夜幕已经露出曼妙的身影。
镇上的人们措手不及,他们强烈反抗,拒绝充满危险和未知的黑夜到来。
可天空还是暗了下去。
刘楚整整找了一天,他挨家挨户的找,镇上的那几口井,蚯蚓河,蜘蛛岭,钺山,甚至是茅坑,地窖,水沟,山坳,能找的地方他都找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四毛拿着两块芝麻饼,“老大,给。”
刘楚坐在墙根,没接。
四毛说,“宋少爷在外留洋那么多年,会的东西多着呢,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其他捕快会意的附和,“是啊是啊!”
刘楚把刀丟地上,双手扒着头皮,身上的官||服脏兮兮的,还有一股子臭味,汗往脖子里淌。
他这灰头土脸的混乱模样,全然不见一贯的沉着冷静。
四毛见地上的人拿着刀往前跑,差点被嘴里的饼噎住,他咽下去就喊,“老大,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啊?”
人已经跑远。
捕快们个个都累的够呛,一天脚不沾地,两条腿又酸又痛,真不知道老大哪来的劲,还能跑。
大家一边大口啃饼,一边大口喝水,抽空议论起来。
“宋少爷不见了,老大好像很着急啊?”
“不是好像,就是!”
“老大那样儿,就跟……就跟家里的婆娘丢了一样。”
“不像,我婆娘有天出门,天黑了都没回来,我也就在门口转悠转悠,没跟个疯子似的满大街找。”
“你们都没看见吗,刚才我们和宋家,还有祠堂那伙人汇合,确定都没有一点宋少爷的消息,老大那表情,快哭了。”
四毛抹把脸,哎,他怎么觉着,宋少爷一丟,老大的命都快没了啊。
夜晚的钺山要比白天幽静。
刘楚没拿火把,只借朦胧的月色上山,他下午来过一回,没有线索,晚上又来了。
一停下来,刘楚的心里就发闷,感觉自己对不起青年,对方不知道是什么处境,有没有受伤,好不好,是不是害怕的在哭。
他不能歇。
山里铺着枯树叶,蛇虫鼠蚁在叶子下面藏身,睡觉的睡觉,饿着肚子的准备开始觅食。
有脚步声靠近,吓坏了树底下的一只野兔,它嗖地一下窜进草丛里,小脑袋往一片宽叶底下缩,瑟瑟发抖。
刘楚听着响动,知道是只兔子,就没去管。
他在山里寻找多时,无果。
“去哪儿了?”
刘楚挥拳砸在树上,半响,他站在飘落的树叶中说,“宋望,你别吓我……”
树叶一片两片三片地掉在地上,带出轻微声响。
夜深了。
钺山西边,有一山洞,藏在复杂交错的林木深处,旁人即便是三番两次的路过,也不会拨开密集|纠||缠的藤蔓往里面瞧。
洞里有一个天坑,普通人徒手上不去。
黄单醒来就在坑里,他有点愣,转头就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清面孔,闻着香水味儿才晓得人是戴老板。
戴老板的声音很轻,在昏暗的坑里,听来有几分诡异,“宋少爷,你醒了啊。”
黄单嗯了声,没有多言。
他目前不能判断,跟自己同时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戴老板是人是妖。
戴老板拍着胸脯,惊魂未定道,“我快吓死了。”
“宋少爷,你是不知道,我一睁开眼睛,发现不在酒楼,而是在这么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还以为被土||匪给绑了呢。”
黄单不说话。
戴老板顿了一下,说,“宋少爷,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她轻叹一口气,“我也是跟你一样的,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只不过比你早醒一小会儿而已。”
黄单还是不说话。
“宋少爷,你要是怀疑我,那我心里可真就伤心了呀。”
戴老板哎了声道,“我被困在这儿,又饿又渴的,犯不着这么对自己,不是吗?”
黄单没回答,在心里问,“系统先生,你能不能给我弄到火折子?”
系统说有,需要5个积分。
黄单立马就说要买,“从苍蝇柜直接扣吧。”
系统,“黄先生,5个积分已经扣除,您目前的财产有235积分,7支菊花灵。”
“好的。”
黄单把手伸到怀里,摸出系统先生给他的火折子,一簇橘红的火苗窜起,透过跳跃的火焰,他看清女人的脸,有几处脏污,没有伤。
戴老板一阵欢喜,“宋少爷,你带火折子了啊。”
黄单说,“戴老板,你找找周围有没有什么干柴,我们需要把火点起来。”
戴老板忙说,“好的呀。”
片刻后,一个小火堆搭起,坑里的全貌展现在黄单跟戴老板二人面前。
坑可以容纳十几个人,四面的土壁上都有爪印,巨大,且深,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这里像是妖的洞||穴。
戴老板虽然开着一个大酒楼,可她怎么都是个女人,看到那些爪印,自然是吓的不轻,手臂抱在胸前,人往黄单身边靠。
黄单挪开。
戴老板又往他边上挪,“宋少爷,你说,我们是不是快死了?”
黄单说,“不知道。”
戴老板的神色紧张不安,“妖把我们抓来,是要吃掉我们吧?”
女人的声音放的更轻,说悄悄话似的,那音调,也似是在说鬼故事,自带恐怖的效果。
黄单说,“有可能。”
一时之间,俩人都沉默下来。
除了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大活人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还能神不知鬼不觉。
这坑里的爪印,也不是什么东西可以爪出来的。
火堆突然灭了。
紧接着就是一声尖叫,黄单的身前有一片柔||软,他大力把扑到自己怀里的女人拨开,“戴老板,请自重。”
戴老板好像是吓坏了,“宋少爷,抱歉,我是吓着了。”
她在黑暗中问,气息有些紊乱,“这火怎么灭了啊?是那妖来了吗?”
黄单说,“风吧。”
戴老板质疑,说哪有什么风啊,一定就是妖干的。
耳边的声音聒噪,黄单说,“戴老板,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失踪了,会找到这里的。”
“不可能的。”
戴老板摇头,“我在镇上住了快二十年,就没听人说附近有这种天坑。”
黄单默了。
他再去点火,怎么也点不着了。
方才还烧的正旺的柴火都湿湿的,原本飘散的烟雾也全都没了,这现象太过诡异,除了妖,就是鬼做的。
坑里死寂。
这种时候,脖子仿佛已经被一只大手捏住,呼吸困难,随时都会死去。
戴老板的言语中满是后悔,“酒楼重新开业,人很多,我喝了不少酒,头有点晕,就去房里躺一会儿,哪晓得会……”
她绝望的说,“宋少爷,怕是凶多吉少了。”
黄单问的是别的事,“你比我先醒,为什么不叫我?”
“叫了的呀。”
戴老板说,“宋少爷,我一直在叫你,叫的嗓子都哑了,你就是不醒,我怕的哟,心都怦怦直跳。”
黄单看不清女人的脸。
他的心里转过多个心思,叹道,“我回来没两个月,镇上就发生了好几起案子,还出现了妖,早知道就在国外待着了。”
戴老板有感而发,“今天也不能想到明天的事,我要是知道,也就不会一个人去房里了。”
坑里再次陷入死寂。
死亡的气息悄然无息的逼近,萦绕在黄单和戴老板中间。
女人小声抽泣的声音异常恐怖。
黄单说,“戴老板,反正都快死了,我们来说会儿话吧,到了地府黄泉,也能结个伴,一块儿走。”
戴老板停止抽泣,“宋少爷想跟我说什么?”
黄单说,“你为什么要往身上喷那么多香水?”
戴老板说,“香水啊,是我一个朋友从国外给我捎回来的,我非常喜欢那味儿,闻着心情好,就多喷了些。”
黄单问道,“听说张老板出事的那天,有人看到你在阁楼上。”
短暂的寂静后,戴老板的声音响起,“是啊,我在的,当时我吓傻了,两条腿发软,要不是有栏杆抓着,我都能倒下去。”
她露出心有余悸的情绪,“我是第一次看到平时和和气气的那些人会发疯,瞪着眼睛把张老板往死里打,像魔鬼。”
“人们以为他是妖变的,打死了才相信他是人。”
黄单垂了垂眼,“那天晚上,张老板房里怎么会有骨骸的?”
“宋少爷,不瞒你说。”
戴老板说,“当晚整个酒楼值班的只有我那个厨子,出事之后,我就问过他了,他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也怪呢,谁有那本事,能逃过捕快们的眼睛,把骨骸和头颅带进酒楼,而且啊,酒楼那么多厢房,却偏偏选中张老板的房间,想想也就只会是妖干的了。”
“我就是想不通,妖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说,“眼看马上就要死了,我还不知道那骨骸和头颅是哪个人的,宋少爷你说说,我这个老板当的是不是很没用啊?”
黄单没出声。
戴老板忽然说,“有个事,我同刘捕头讲过的。”
黄单问,“什么事?”
戴老板说,“那晚,我在走廊看见了你的奶奶。”
她连忙解释,“宋少爷,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只是陈述事实。”
黄单陷入深思。
“前些天,厨子突然死在家里,不明不白的。”
戴老板长叹,“宋少爷,你别看我那酒楼开的大,其实最后进腰包里的银子不多的,如今接二连三的出事,这生意还不知道会下滑成什么样子,能不能做下去。”
她苦笑,“你也晓得的,镇上的男人想吃了我,女人想扒了我的皮,就算我混不下去了,也得装出风光的样子。”
黄单抿嘴,这女人是担心酒楼的生意,所以魂不守舍,出现不记事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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