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文远把钢笔放回抽屉里,他的腕部用力,将抽屉关上,“看来舅舅老了,跟不上小于的想法。”
黄单,“……”
他解释自己突然转变的性子,“因为我的原因,我哥跟我姐都被连累了,我想过,以后不能再那么下去,混是混不出名堂的。”
聂文远的眉头一抬,“开窍了?”
黄单的身子还是绷着,他察觉男人不信,只好用出第二个理由,“我也想进新世纪那个项目。”
这世道奇妙的很,一个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可以给人当孙子,也可以放弃做人的资格,改做狗,只是变老实不算什么。
聂文远没去在意话里的真假,“在这里等着。”
他站起来,拿了桌上的纸走出去。
办公室剩下黄单自己,如果他乱翻乱动,以聂文远严格谨慎的性子,肯定会发现的,他用眼睛搜查就很安全,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雨一直在下着,黄单站在窗户那里,看雨水在玻璃上面留下一道道水痕,他在心里问,“陆先生,我来的当天晚上就开始下暴雨,到现在都没停,我担心长江的防洪工程会出现问题。”
系统,“黄宿主,你来这里的任务不是抗洪,别费心思去思考无关紧要的事情,有那个精力,你不如去调查嫌疑人。”
黄单,“洪水如果来了T城,我住的地方会遭殃。”
系统,“对,所以你要抓紧时间了。”
黄单,“……”
他才刚来,连受害人的面都没见到,仅仅熟悉了一下原主身边的人而已,想抓紧都没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聂文远回来了,他胸前湿了一大块,蓝色竖条纹的衬衫贴着胸膛,隐隐可见精壮的肌||肉线条,有着和端正气质不相符的凶狠爆发力。
黄猜想,聂文远已经通过他画的人脸找到了对方,也知道了情况。
经过黄单推波助澜,大外甥陈飞引起了聂文远的注意,他会好好调查一番的。
黄单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在乎那个小伙子是厂里的人,还是谁的亲戚,他没说话,等着聂文远开口。
聂文远忽视掉外甥的存在,他从最上面那颗扣子开始,一颗颗的往下解开,把湿衬衫脱了,拿干毛巾擦擦身上的水。
黄单站在后面不远,眼睛里是男人修长的背影,以及暴露在外的健康色上半身,宽肩挺背窄腰,还有被长裤勾出的翘||臀。
这身材比例无可挑剔,哪里像是长期坐办公室,没事喝杯茶看个报纸的老干部……
其实黄单并不在意别人的长相和身材,他在第一次穿越的世界看到了男人的翘||臀,后来每次穿越,都会下意识的去看,带着一种探究和审视的意味。
黄单想过关注男人翘||臀的原因,他想不出来,或许是因为对方完全是按照他喜欢的样子生长的,没有理由会讨厌的。
就在黄单走神的功夫,聂文远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套头衫,他拿起公文包,把湿衬衫放进去,“走吧。”
黄单跟上聂文远。
外面大雨瓢泼,一个晃动的人影都没有。
聂文远上车后,黄单也弯腰坐进去了,就在他的旁边。
前面的司机年纪四十来岁,长了张敦厚的面庞,让人觉得亲切,他没说话,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的青年,不巧的是对方也看过来。
司机愣愣,连忙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黄单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司机,下暴雨开车很不安全的,他不能打扰到对方。
车子从厂的大门出去,聂文远靠着椅背拿出手机,手指按了一串号码。
黄单的余光扫过去,看到聂文远的手机是摩托罗拉,黑白屏的,他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手机要五六千,接打都要钱,一个月怎么也得两三百。
普通人根本买不起,也用不起。
黄单看着窗外被水幕模糊的建筑物,这是一个经济躁动不安的年代,经济的温度变化无常,时冷时热,小老百姓受到的影响小一些,当官的当老板的反而命悬一线,等于是在悬崖边上赚大钱,一个不慎就会失足掉下去,摔的粉身碎骨。
聂文远的电话通了,他半阖着眼帘跟那头通话,没有顾忌小外甥在场,“邱大哥,是我。”
黄单没露出什么表情变化,头还侧向窗户,似乎对这通电话并不感兴趣。
电话持续的时间很短,以聂文远的出来聚聚结束,他将手机丢到公文包里,一言不发地用手按揉着太阳穴。
黄单在思索那个姓邱的是什么人,原主的记忆里没有相关的信息,这让他目前无从参考,只能去猜测。
T城响当当的大人物有聂文远,王明算一个,没有姓邱的,说明是外地人,身份较为隐秘,是个低调的达官显贵,一般人不知道。
一缕烟味飘进黄单的鼻腔里,他转过头看去,见男人正在抽烟,姿态娴熟,烟龄不低于十年。
黄单注意了聂文远腿上的烟盒,抽的烟很普通,是八毛钱一盒的红茶花,跟他的身份地位极其不相匹配。
雨下的大,车轮陷进水里,开一路,水花溅了一路。
迎面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歪歪斜斜的,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水路不好走。
司机的瞳孔一缩,车子徒然一个急刹车,车身倾斜,危险毫无预兆的降临,后座的黄单本该因为惯性撞向身旁的聂文远,而聂文远会撞上车门,头会磕到玻璃窗。
黄单却在电光石火之前侧身扑上去,张开手臂把聂文远护在身前。
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身子收到信号,大脑来不及去思考,就已经做了。
黄单的脑袋如遭重击,差点晕过去。
车身在雨里挣扎着,重重摔回地面,黄单不受控制的上抬身子,头撞上车顶,疼的他眼冒金星,发出一声喊叫。
黄单的手臂被一只大手扣住,那股力道将他拽下来,坐在了男人的腿上,疼的哭出来。
等到车子平稳下来后,司机满头冷汗,浑身也已湿透,他抹把脸,想要开口,嗓子却干燥燥的发不出声音,只能僵在座椅上听后面的哭声。
聂文远的唇线绷直,“你哭什么?”
黄单哭着说,“舅舅我疼。”
聂文远皱着眉头,“头撞的厉害?”
黄单的肩膀颤动,眼泪不停往下掉,哭的整张脸都发红,身子也在抖。
车停在原地,逼仄的空间只有青年压抑的抽泣声。
司机瞪着前面,目不斜视。
聂文远的裤子上湿了好几处地方,他拍拍腿上的青年,“小于。”
那声音里不是柔情,是不耐,黄单听出来了,他从男人的腿上挪到了旁边,低着头继续哭,一直哭了很长时间,还是靠陆先生提供的药膏才缓解了头上的疼痛。
苍蝇柜的积分告急,这个世界恐怕要死去活来。
聂文远拿帕子擦擦裤子,“你什么时候沾上的这种毛病?”
黄单的声音沙哑,“嗯?”
聂文远的裤子擦不干,他索性不擦了,将帕子收回口袋里,“舅舅虽然在外地工作,但逢年过节的也会回来,从来没见你这么娇气过。”
黄单愣住了,“我只是怕疼。”
“怕疼?”
聂文远琢磨着这几个字,他似乎是笑了笑,“你以前额头破了,满脸是血,还能跟人嘻嘻哈哈,坐在大排档里喝完几瓶啤酒,自己骑车回家,这事是你爸告诉舅舅的,说你是个男子汉。”
黄单心说,我现在也是。
他才穿越过来两天,就三番两次被怀疑,怪就怪这副身体的主人跟他本人的脾性相差太大了,而且原主的兄弟姐妹多,很大的一个家,有个人起了疑心,另外几个都会知道,这是他之前没经历过的一种情况。
黄单拧拧眉心,脑子飞速运转,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他不找不行,一不会演戏,二不会扮演别人,在第一个世界就试过了,真不行,只能走别的法子。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不怕疼,现在怕疼怕的要死。”
聂文远莫名的对那个死字产生排斥心理。
黄单察觉男人身上的气息不对劲,他闭上了嘴巴。
车里的谈话声停止,司机重新启动车子,这次很小心翼翼,速度跟自行车相比,快不到哪儿去。
到了地儿,黄单撑开雨伞下车,鞋子踩进水里,裤腿瞬间就泡进去了,他像昨晚那样挥挥手,“我回去了,舅舅再见。”
车子往前开,后视镜里的青年越来越模糊,很快看不见了。
司机开着车,组织了一下语言,“主任,急刹车的时候,您的外甥用身体保护您,他是个好孩子,跟传闻的不一样。”
聂文远把剩下的几口烟抽烟,“周围的地势安全,不会有大碍。”
司机舔舔嘴皮子,“当时那种情况太突然了,连开了二十多年车的我都没办法预测,更别说您的外甥了,他是真的在护着您,用自己的生命。”
话说到这里,司机一寻思,干脆就多说了一句,“那孩子两年前是犯过事儿,可那时候他还小,什么也不懂,很容易就跟别人拉帮结派,劳改期间肯定受过正确的教导,不然也不会做出那种举动。”
“主任,这年头谁都是一样的,就一条命,哪怕是再有钱,也不能多一条命,会用自己的命去保护一个人,心地不会坏到哪儿去。”
聂文远夹着烟的手指微动,“那你说,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司机语塞。
他活到这个岁数,没见过,也没听过哪个外甥会拿命护舅舅,“大概是您的外甥跟您亲近,尊敬爱戴着您吧。”
聂文远将烟头捻灭了,“我的小外甥从小就惧怕我这个舅舅,我一去他家,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一个样子,头不敢来,话不敢说,却在朋友面前把我这个舅舅骂的一文不值,何来的尊敬爱戴?更谈不上亲近。”
司机愕然,那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一出他可是亲眼所见的,他开起玩笑,“主任,瞧您说的,您的外甥总不能是被掉包了吧?”
“没准儿。”
聂文远无意间瞥到一个身影,“还是不老实。”
司机起初不明白,直到他在前面的巷子里看到青年,对方说的回家,却没有,撒谎了。
黄单是没回去,他去看了受害人小薇。
聂家有对姐妹花,聂友香是老大,聂秀琴是老二,重男轻女的现象在T城很常见,聂母生过第三胎,也满足了家人的心意,是个大胖小子,可惜在三岁那年掉水塘里淹死了。
当年收养聂文远,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满足了聂家人想有个男丁的愿望,弥补了一点遗憾。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毕竟也改了姓聂。
黄单要在这个世界体会什么是人情世故,他进门就喊人,“小姨。”
“小于,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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