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溪忽然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景七的手臂,目光灼灼地望向他,问道:“你心里……有没有过一个人,觉得日日看见他,心里就像开了花一样,见不到他,便每时每刻坐立不安,又不敢和他说,只觉得自己怎么都配不上他,大事小情都为他想好了,哪怕自己死了,也不愿意他有一天为难,一点不高兴的地方?”
景七伸手去拿筷子的手一顿,闻言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半晌,才轻轻地笑了一下,说道:“有。”
乌溪一颤,张张嘴,话音堵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良久,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热腾腾的两碗馄饨端上了桌子,热气扑面,景七拿起桌子上的醋碗,往里倒了些调味,随口道:“死了,早记不清楚了。”
乌溪道:“真有那样的人,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忘了他的,你又没说实话。”
景七笑了笑,却不言声了,闭着眼睛低下头,做戏做全套,摸索着吃馄饨。
所以记不清了,不是因为人死了,是……心死了。
第二日早朝,赫连沛竟意外地出现了,临走的时候还特意把景七给留了下来,叫他陪自己喝茶下棋。
“小兔崽子,又想跑,哪那么吸引你?皇伯父都懒得见了么?”
景七赔笑道:“那哪能啊,这不是……公务繁忙么?”
赫连沛挑起眼瞪了他一眼:“繁忙?都繁忙到城南摆摊算命啦?”
景七苦着脸抱怨道:“咳,您看……这太子殿下咋又告臣的状呢,不就是看在熟人的份上多讹了他点卦资么。”
赫连沛笑着推了一下他脑袋:“胡闹!你父王年轻的时候,可是我京城第一才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惫懒贪玩的小子来!”
景七顺口接道:“可惜父王故去得早,要么还可以问问,别是抱错了吧?”
这话倒勾起赫连沛的怀念之意了,上上下下打量了景七一番,感慨道:“明哲……可去了有八年了吧?”
景七道:“是,回皇上,八年整了。”
赫连沛眯起眼睛,想起往事,竟有些伤感,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八年前,你才这么高……那么小的一个娃娃,现在都长成大人了。”
景七默然。
赫连沛又叹道:“朕当年的那些诗酒谈笑的老友们,如今好多都不在了,看着你们都大了,朕也老了。”
景七立刻道:“皇上正是春秋盛年的时候,怎说是老?是父王……没福气罢了。”
赫连沛又唏嘘半晌,拉着景七絮絮叨叨地说那些年轻时候的事,中间还掉了两回眼泪。景七只得在一边听着,还得扭曲出一幅挺难过的表情,陪着他伤感,谁让皇上这话题是自己引起来的呢。
他知道这位陛下是个重情的人,这些日子对自己仍是不让新,才借着这机会,成心提着过去的事,没想到这位爷伤感起来,还刹不住了。
茶水都续了三四回,赫连沛这才止住,抹抹眼睛道:“人老了,爱说旧事,你们年轻人肯定不爱听。”
景七笑道:“这怎么说的,父王去得早,臣年幼时候,印象不深,有时候想他,都觉得模糊,皇上多说几句,臣心里多记住几句,留着下辈子孝顺父王呢。”
赫连沛摇摇头,叹道:“你啊……”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景七:“北渊,这说来,也不小了吧?该到操心终身大事的时候了,下个月便是选秀的日子,到时候皇伯父做主,给你在名媛淑女里好好选个贤良淑德的,不过你若有中意的,可提前说好了,别我这老头子忙忙叨叨一场,反惹了你不愿意。”
景七有些愕然地抬头望向赫连沛。
赫连沛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膀:“不小啦,该成家立业了,你整天四处鬼混,成什么样子?不叫人笑话么?”
这位鬼混的祖宗倒教育起别人来了,景七忙低了头,小声道:“皇伯父说得这是什么话,北渊觉着还年轻着,这……成家还……还早。”
“咳,”赫连沛瞪眼,“还早,你说什么时候不早?”
景七干咳一声,绞尽脑汁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这……这匈、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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