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女子可以进,但他们的烟花之地全都隶属皇户部管理,这皇户部并不是朝廷户部,而是直属于中央集权的情报机构,经由他们筛查管理的烟花女子,一般不可能与外界联系。至于你说的纳妾,那就更不可能了,得上报的,不能随意纳妾。”
宁玥骇然:“北都竟管理得如此严格,那被赐予了府邸与居住权的摄政王简直就是个奇迹了。”
“是啊。”玄胤不可置否。
宁玥的心头不禁漫上一层担忧:“那我们要怎么见到容麟?”
玄胤勾了勾唇角道:“虽然不能长期居住,但到北都游玩一圈,为北都的经济文明做点贡献还是可以的。”
宁玥古怪地看着他。
他挑眉,在她软红的唇瓣上亲了一口:“李叔这边到了一批新鲜食材,都是北都买不到的,三天后送入摄政王府。”
“李叔常去王府?”宁玥追问。
玄胤摇头:“那倒不是,一个月一次,定时定量送些地方特色的食材。”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房门。
宁玥警惕地皱起了眉头。
“四爷,夫人,是我。”玄江的声音。
宁玥给他开了门:“这么晚了,你们还没歇息?”
“冬梅睡了,我到李叔屋里坐了一会儿。”玄江朝外四顾了一番,进门,插上门闩,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李叔刚画的,这几天府里有人办生辰宴,格局又稍稍做了调整。”
玄胤拿着图纸,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
宁玥见他出神,轻轻地推了推他:“怎么了?”
玄胤意识回笼,道:“哦,没什么,我在想……王府会是谁在办生辰宴?应该不是容麟,他生辰是秋季。”
谈话间,走廊里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好像是一群人哒哒哒哒地上了楼,伴随着这一阵仗的,是一名年轻女子略显不悦的抱怨:“搞什么啊?我们好不容易上你这儿住一趟,你还把最好的房间给别人了?是谁?让他们搬出来!”
“对不住啊,清霜姑娘,我不知道你们今天会过来,是我岳母家的亲戚,从张阳城来这边游玩的,我便让他们住下了。我前些日子新得了一瓶上好的胭脂,清爽姑娘若不嫌弃,回头我让人送来?”李掌柜笑呵呵地道。
名唤清霜的女子似乎有了一丝满意:“李掌柜何必这么客气?我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知道是你亲戚,我当然会给几分面子的!胭脂就算了,你拆东墙补西墙,当心那贵人得不到胭脂恼你!”
“哎哟,瞧你这话说的!我像是那么随便的人吗?这胭脂啊,本就是为清霜姑娘准备的,多谢清霜姑娘替我在王总管面前说好话,我才顺顺当当地送了这么多年的食材,据说在我之前,那是一月换一拨人!”
“那倒是!我干爹脾气很怪的,选东西也挑剔。算了,也是你每月送的食材真的新奇新鲜,才入了我干爹的眼!”
这女子,倒不是个完全不可理喻的,一开始听她要抢天字间,宁玥还小小地膈应了一把,后头细细停下来,又觉着对自己人还算好说话。
那女子被李掌柜安排在了最远的房间,听她言辞间透露,她是王府的人,而且有个总管干爹,想必在王府地位不低,若能趁机“接触”一下,三日后的计划将会变得更加顺利。
……
却说清霜一行五人入住客房后,李掌柜即刻命人将胭脂送了过来,还有一桌芳香四溢的好菜,清霜因身份特殊,独自居住一屋。她洗漱完,打开胭脂在手背上试了一下,果真细腻芬芳又容易上色:“这姓李的倒果真是妙人儿。”
她说着,忽然听到门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心口一跳,恼怒地起身开了门,正欲发作,就见一个身材清瘦的年轻妇人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手捂住心口,一副难受得快要无法呼吸的样子,她忙蹲下身:“这位夫人,你怎么了?”
她的反应,让宁玥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押错宝,宁玥虚弱地说道:“我……我好像是……心疾犯了……”
“你有心疾?快,快先进来。”清霜将宁玥扶进了自己房间,“可要给你请个大夫?”
宁玥苍白着脸笑了笑:“不必了,姑娘,我是老毛病了,歇会儿就好。”
清霜迟疑片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喝点吧。”
“多谢。”宁玥接过,缓缓地喝了一口。
清霜仔细地打量她,宁玥将自己的气质掩藏得极好,是以在清霜看来,这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略有些体面的清贵妇人:“你也是在客栈住宿的吗?哪个房间?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宁玥的面上浮现起一丝纠结,仿佛在思考到底要不要麻烦人家,半晌后,捂住心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就劳烦姑娘了,在天字间。”
“天字间?你是李掌柜的亲戚?”清霜问。
宁玥微微睁大了眼睛:“姑娘……认识我?”
清霜笑着摇头:“不,我不认识你,我是听李掌柜说过,天字间与地字间住着他岳母家的亲戚。”
宁玥含羞一笑。
清霜心道,倒也不是个讨厌的人儿,柔柔弱弱的,性情温婉,模样清秀,看着就招人疼。
最后,清霜将宁玥送回了房,玄胤得知妻子晕倒在人家门口,还被人家给扶了回来,当即千恩万谢,从行囊中拿出一盒五彩珍珠,请恩人务必收下。
清霜推辞不过,收下了。
……
三日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为王府输送食材的日子,李掌柜并不是唯一的供货商,供的东西也不多,都是些天南海北搜罗到的鲜味,一辆大马车便全部装下了。
玄胤易容成车夫,坐在车前赶马;宁玥则还是原来模样,给李掌柜帮忙;玄江与冬梅都化妆成小伙计,步行跟在马车后。为确保万无一失,由黑衣首领带着玄影卫,乔装成游客,分别从不同方向接近王府的各个入口。
这几天,玄胤和宁玥已经将王府地形图背得滚瓜烂熟,闭上眼,脑海里都能浮现各个院落的名字。摄政王世子,也就是容麟,居住在中轴线上的听涛阁,与他同住的还有他的世子妃。
是的,容麟成亲了,在回到北域的第二年。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时,宁玥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容麟这个恨不得一天到晚黏在大哥身上的家伙,也会与女人成亲的吗?与李掌柜反复确认、确认、再确认,才确定那个一声不响成了亲的男人是她大哥的爱人。
她很想冲进王府,冲到容麟面前,狠狠地扇他一耳光,然后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是决定娶妻生子,为什么不直截了当断了大哥的念想?为什么给了大哥希望,又在五年中一点一点让大哥尝尽失望?十几年朝夕相对,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大哥郁郁而终的时候,他心里……究竟有没有一点点的难过?
玄胤听到了低低的抽泣声,按住宁玥的手:“又想容卿了?”
宁玥哽咽道:“我不知道等下见了容麟,会从他嘴里听到什么答案?他是一脸孤傲地告诉我他早就忘记我大哥了,还是很仓皇地躲避我?”
玄胤理解她的心情,每每他想起兰贞和他父王也是如她这般迷茫,父王口口声声说最爱的人是兰贞,却又偏偏娶了郭玉,与郭玉生了四个孩子,他横在那一大家子中间,简直就是个笑话。他努力经营着他们的一切,就是不希望宁玥尝到这种滋味,偏偏她还是尝到了。
他无言以对,静默了良久,才轻轻地说道:“也许事情不想我们想的那样,他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什么苦衷能让人一走五年,音讯全无?宁玥闭上了眼,任何理由她都无法接受,她只是必须知道,如是而已。
……
马车停在了王府的角门外,守门侍卫见到李掌柜,还算客气,不咸不淡地打了招呼。李掌柜孝敬了侍卫一个绣银线荷包,约莫是荷包里的分量让侍卫非常满意,侍卫露出了一抹笑来:“这几个瞧着面上啊,老李。”
李掌柜忙解释道:“这是我岳母家的亲戚,她会做菜,这次的食材啊,跟之前的不大一样,怕王府的厨子不会做,我才让她跟来给大家示范一下。”
宁玥配合地走上前,给侍卫见了礼。
侍卫瞧宁玥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嗯了声,算是应允了,又看向车夫与后头的两个伙计:“这仨儿又是哪儿来的?”
李掌柜笑道:“我店子里的呀,您没见过?啊,我想起来了,上上个月我给王府送东西的时候,不是您当值,是孙大同。”
孙大同是这名侍卫的同伴,二人轮班看守王府。
侍卫上上下下地将玄胤三人打量了一遍,冬梅与玄江本就是下人出身,如今再做回老本行,几乎是本色出演,玄胤略打眼了些,为遮住他身高上的突兀,宁玥特地给他抹了黄粉,点了黑痣,看上去土得掉渣。
侍卫没发现异样,对李掌柜摆了摆手:“进去吧,今儿是王妃生辰,请了几位熟悉的手帕交,仔细冲撞了。”
“好,多谢小哥提醒!”李掌柜笑着哈了哈腰,转头吩咐“车夫”将马车驶入了王府。
摄政王府单论景观,没什么好称颂的,楼台与香榭都做得比较粗糙,色泽也已灰白与棕色为主,没有南方建筑的灵秀之感,却大、广袤,走在铺着砂石的小道上,能隐隐感到四面那股远古洪荒的力量。
宁玥低垂着眉眼,余光四下打量,真实场景与地图还是有细微出入的,尤其距离上,图纸上看着很近的地方,走起来居然足足花费一刻钟。
“到了。”膳房门口,李掌柜停下了脚步,“你们两个,把东西卸下来,小四,你把车停到夹道上,免得在这儿拦了谁的去路。”
被唤作小四的玄胤在冬梅、玄江把食材搬下来后,将马车驶往了东边的养蜂夹道。
李掌柜与厨房的人接洽了一番,细说了食材的名称与营养价值,又从包袱里拿出孝敬她们的东西。拿人手短,厨娘们十分高兴,笑着将宁玥领了进去。
一个胖婶对宁玥说道:“别紧张,做的不好吃也没关系。”
宁玥很受宠若惊的样子道:“是。”
“这要怎么洗?”胖婶拿起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不是树皮吗?”
“桂皮,桂树的皮,煮起来很香的,有温脾胃、暖肝肾、驱寒止痛、散瘀消肿的功效。这个是花椒,吃起来麻麻的,可以杀虫解毒、止痒解腥,对呕吐、风寒湿痹、齿痛、痔疮也有一定的辅助疗效。还有这个是茴香……”宁玥把十几种香料调料的名称、味道、功效一一介绍清楚,听得那群煮饭的厨娘目瞪口呆。
胖婶问:“吃顿饭,还能治病啊?”
宁玥笑道:“这叫食疗嘛。”这话有些夸张了,把桂皮花椒当佐料入菜,一般是达不到食疗的效果的,必须积累一定的量,才能药到病除。这道理,她们也明白,她们并不指望真拿这些香料当药吃,但若能把一顿平淡无奇的饭菜吹嘘出神乎其神的养神功效来,想必主子听了也会感到高兴。
厨娘们对宁玥又客气了些。
宁玥做了一道麻辣牛肉、一锅板栗烧鸡、一份排骨焖莲藕。最后一道菜需要的时间较长,宁玥又就着面粉做了几样糕点。
今儿是王妃生辰,自有专门的师傅准备筵席,轮不到她们这群厨娘,让宁玥做菜无非是想学习一下烹饪的技法,不会真把这些吃食送到主子跟前儿,然而在她们尝了那么美味的牛肉与鸡肉,再看到精致得无法言说的水晶糕时,已经按捺不住向主子献食的冲动了。
恰巧这时,清霜来了厨房:“元娘,还有饺子吗?王妃吃筵席吃腻了,想吃点素菜饺子。”
元娘便是那位胖婶,她笑盈盈地走上前,用围裙擦了手,道:“有的有的!猜王妃可能吃不惯那些大鱼大肉的东西,早早地备在柜子里了,我这就给下,霜姑娘是在这儿,还是先回?我给送去也一样的!”
“不了,我等等吧,反正闲来无事。”清霜可不想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凑到王妃跟前儿混熟脸,她转悠了一圈,在灶台前看到了闷头切菜的宁愿,不由地眸光一动,“你是……那位夫人吗?”
宁玥切菜的手一顿,抬起头:“你……啊,是你啊!”
“可不就是我!”清霜走过去,面含微笑道:“你怎么会到王府的厨房里来了?”
“李叔给送了些新鲜食材,让我教大家做一下。”宁玥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喂到她嘴巴,“要尝尝吗?”
众人见二人这般熟络的样子,不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清霜张嘴吃了那块鸡肉:“哟,真好吃!”自己拿过筷子,又尝了凉快,“这是怎么做的?我还没吃过这种黏糊糊的鸡肉。”
“用油炒,再用水焖。”这儿的人一般就是烤熟,干涩肉硬,实难下口。
“我都忘记问你名字了,我叫清霜,在王妃的院子办事。”
见清霜吃得欢,宁玥又给她舀了一碗麻辣牛肉:“我叫钟镜月,你若不嫌,唤我小月吧。”
“我哪儿能嫌弃?”清霜笑着道:“牛肉的味道怪怪的,不过也很嫩、很鲜美,还有点麻……”
胖婶眼珠一动,忙奉上了一旁的水晶糕,生怕风头被宁玥一人给抢了,却浑然忘了这糕点本身就是宁玥自己做的:“清霜姑娘别给辣坏了,快吃块水晶糕。”
清霜看着亮晶晶的五颜六色的糕点,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她伺候王妃三年,虽不是一等丫鬟,但好歹也是上房的人,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御膳房的都吃过呢,可没这水晶糕味道好!
这么好的东西,合该敬献给王妃才是。
清霜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这糕点也是你做的吧?回头我与王妃说说。”
这是要抬举宁玥的意思,宁玥心道:阿弥陀佛,我躲那个那个女人都来不及,你行行好,还是别跟她提到我了。
“不必了,一点吃食罢了,不值一提,再说了,这糕点也不是我一人做的,大家都帮了忙。”
众人听她把她们也捎上了,心中都是一阵欢喜。
清霜倒是碰到过不邀功的人,多是怕遭人惦记,当下也没说什么,端着糕点去了。
她一走,宁玥便放下手里的伙计,讪笑着问胖婶道:“元娘,我……我想出恭,请问茅厕在哪儿?”
胖婶道:“出门,右拐,直走就到了,你快去快回啊。”
“好。”
宁玥走出膳房,与等候多时的玄江、冬梅打了个照面,玄江低声道:“影卫已经就绪,分布在三个门外,若是我们这边出了问题,他们立刻就能入府营救。”
“希望别走到那一步。”宁玥小声说完,不着痕迹地从玄将手里接过与影卫联络的哨子,“容麟在哪里?王妃的翠云轩还是他自己的听涛阁?”
冬梅低声道:“听涛阁。”
“玄胤呢?”
“办事去了。”答话的是玄江。
宁玥不再多言,按照记忆中的路前往了听涛阁。
走到半路,看到另一路人马自侧边的小道上走来,也是去往听涛阁的方向,那领头的女子身着华美的鹅黄色裙衫,眉眼深邃,五官大气,身边的人唤她世子妃。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世子妃?怎么这么熟悉?带着疑惑,宁玥垂首立在一旁,当世子妃带着一队人马从她面前走过时,她突然想起对方是谁了!
这不是在去温泉山庄的路上碰到的莫家姐姐吗?她怎么成了容麟的世子妃?
她可从没把容麟的消息透露给莫家——容麟是怎么与莫家联了姻的?
是的了,她忘记容麟还有个无所不能的娘亲了。养军队耗资巨大,他们是轩辕氏族的后裔,自然有资格动用地宫的财富,但一个隐士突然拿出这么大一笔钱财难免惹人怀疑,若是与北域第一富商莫家结合,对外只说是莫家给的钱,便天衣无缝了。
“世子妃您慢点儿,不用这么赶的。”丫鬟劝道。
莫娜兴冲冲地说道:“不赶不行啊,等酥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您对世子爷真好。”丫鬟由衷地夸赞。
莫娜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
宁玥不知道自己费了多大的劲才堪堪忍住想要撕了莫娜的冲动,她知道莫娜或许是无辜,没有莫娜也会有别的莫家人,但只要一想到大哥孤零零地在南疆等了五年,到死都没能见上容麟一面,而这个女人,却可以如此光明正大地霸占容麟、享受容麟的疼爱,她就嫉妒得抓狂!
莫娜没察觉到树后躲着一个人,笑容满面地带着丫鬟离去了。
既然莫娜去了容麟的院子,宁玥便不能轻举妄动,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悄悄地躲了起来。
莫娜拧着食盒进了容麟的院子。
……
“容麟。”
“容麟。”
“容麟听见了吗?”
谁?谁在叫他?
“容麟……容麟——”
容麟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来,耳畔还回旋着那道温柔的声音,浑身却已被汗水浸透。
“世子,你怎么了?”莫娜拧着食盒走了进来,看到他一脸茫然的样子,赶忙将食盒放在桌上,探出手给他擦汗,“又做梦了吗?”
“没。”容麟仰头,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莫娜手臂僵在半空,眸中掠过一丝落寞,须臾,又笑着打开了食盒:“厨房新做的水晶糕,母妃吃着觉得不错,让我给你送些来。”
容麟淡淡地嗯了一声。
莫娜轻声道:“今天是母妃的生辰,来了许多贵客,母妃说,你要是觉得身子可以的话,就出去与他们见见;若不便,留在房中静养也可,但别忘记吃东西。”
容麟看着桌上的水晶糕,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拿起一块,胡乱塞进了嘴里。而后,整个身子一顿。
莫娜睁大眼睛道:“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我刚刚尝过了,比御膳房做的还棒,简直跟兰……”后面的话,刚要冲出嘴角,眼神一闪,咽下了。
容麟咀嚼着糕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谁做的?”
莫娜道:“厨娘呗。你可是觉得还不错?我吩咐人再去做一盘过来!”
容麟点了点头,把剩下的几块水晶糕也吃了。
“这味道好熟悉,我好想在哪里吃过……”
“你说什么?”莫娜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偏偏没听清。
容麟忙道:“没什么,我说,好吃。”
莫娜高高兴兴地出了听涛阁,她迫不及待要告诉母妃,容麟终于好好吃东西了,这盘糕点是谁做的,她必须把人调到小厨房里来!
莫娜一走,容麟拿出了藏在床底下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个名字——容卿。
……
宁玥在树后等了许久,没等到莫娜出来,反而等到了给容麟送水果的清霜。
清霜可不是迷迷糊糊的莫娜,一眼瞧见了树后的宁玥:“小月夫人!”
宁玥硬着头皮走了出来,笑道:“是清霜姑娘啊,你这是要去哪儿?”
清霜就道:“夫人让我给世子送点水果,你怎么走到这边了?这是内宅后院儿,若是被人发现,会知你罪的!”
宁玥的面上露出一丝尴尬:“我……我想出恭,但是找迷路了。”
清霜携了宁玥的手:“我带你去!”
宁玥睫羽一颤:“不必了,你告诉我,我自己去就行,你不是要给世子送吃的吗?别耽误你正事儿。”
提到这个,清霜与有荣焉地笑了:“你做的糕点很好吃,夫人已经让世子妃给世子送过去了,若是喜欢,你就等着被赏赐吧!”
她做的东西,容麟怎么可能不喜欢?容麟最爱她和兰芝的手艺……心中这样想,面上却道:“清霜姑娘抬举我了,世子乃天潢贵胄,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会稀罕一盘民间的糕点?”
“这你有所不知了,世子进食一向不大乐观,为了让世子多吃点东西,王妃可是煞费苦心。”
怎么会?容麟那个大胃王,会厌食?宁玥的心底用上一层怪异:“对了,我刚刚好像看到你们世子妃了,真是个美丽的女人,想必与世子感情极好吧。”
“那当然了!世子与世子妃已经认识好几年了,听说那是世子还没入北都的时候,世子对世子妃一见钟情,从此开始对世子妃死缠烂打,世子妃被缠得不行了才答应世子的提亲。这些年,世子一直只有世子妃一人,从不见他与别的女人多说一句话呢!”提到洁身自好的世子,清霜的脸上满是孺慕与自豪。
宁玥越听越奇怪,容麟几时对莫娜一见钟情了?躲莫家姐妹都来不及,不过是为了刺激大哥才嘴上应下了莫家姐妹的示好,可后面,不是把莫家姐妹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清霜又与宁玥谈了几句,告别宁玥去了听涛阁,宁玥远远地追在后面,打算等她和莫娜都出来后就溜进去找容麟。
半路,碰到了莫娜。
宁玥低头行礼,莫娜瞎着眼睛与宁玥擦肩而过,宁玥暗暗松了口气,往听涛阁走去,快抵达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清霜尖锐的咆哮:“世子呢?世子去哪儿?快找——快给我找——”
宁玥心下一惊,容麟不见了?
……
容麟的确不见了,整个王府一下子陷入混乱,正在前宅赴宴的宾客纷纷被留了下来,不许任何人自由出入。
宁玥忙回往厨房,与李叔等人碰面,玄胤原本在勘察王府的实际地形,听到风声也赶紧停止了行动。
“四爷。”李叔给迎面而来的玄胤打了招呼。
玄胤抬手,示意他慎重:“怎么回事?”
李叔焦急地说道:“世子爷不见了!整个王府都被戒严了,所有入口堵死,只许进不许出!”
玄胤浓密一蹙,问宁玥道:“你可见到容麟了?”
宁玥摇头:“不曾。路上碰一点事耽搁了,到门口便听人尖叫容麟不见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失踪了呢?被仇家掳走了?还是自己躲起来了?
若是前者,那很奇怪,王府守卫之森严,连玄家影卫都不能轻易地溜进来,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在摄政王与王妃的眼皮子底下把容麟给掳走了?况且,撇开这个不谈,容麟本身就是个高手,能打过的人凤毛麟角,更别说悄无声息地掳走了。
难道是后者?容麟是自己躲起来的?这样就更奇怪了。容麟干嘛要躲呢?把王府闹得人仰马翻,好玩儿?还是……他与王府的关系其实并不像外人所言的那么和睦?
“四爷,夫人,现在怎么办?我们是继续留在府里找容麟,还是想法子逃出去?”玄江问。
这也是李叔与冬梅关系的问题,二人齐齐看向了玄胤与宁玥。
宁玥把决定权交到玄胤手中,玄胤沉吟片刻,道:“据我方才勘察,王府守卫极其严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一个大活人带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要么容麟还在府中,要么容麟是自己逃了。如果容麟在府中,他和凶手在一起,我们与之缠斗难免引来王府的侍卫,暴露了身份;如果容麟已经逃了,那我们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众人全都十分赞同玄胤的分析,玄江又道:“但是王府所有入口都被封死了,我们怎么出去?”
玄胤看向宁玥,宁玥微微一笑,从荷包里拿出了一枚令牌:“那日我装病从清霜身上顺来的。”
当然光有令牌不够,还得有张清霜的脸,幸亏那晚与清霜待了那么久,记住了清霜的轮廓,宁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又找出一件高仿的王府丫鬟服饰,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区别的。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向了角门。
领头的还是先前的侍卫,侍卫见到“清霜”,谄媚地打了个招呼:“哟,清霜姑娘,您这是要上哪儿?”
“我和李掌柜有些事要办,王妃交代的。”宁玥一脸镇定地说。
侍卫先是一怔,随机狐疑地看了几人一眼:“上头有令,只许进,不许出。”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何必亲自过来一趟?”宁玥说着,将清霜的令牌亮给了他,“世子可能去哪里,只有王妃知道,王妃想在王爷动怒之前把世子找回来,你想尽忠职守可以,但别怪我没提醒你,惹恼了王妃,你再忠于王爷也没那个福分了!”
侍卫被宁玥的话唬住,纠结了一番后,将几人放了出去。
这边人一走,那边,清霜过来了。
侍卫虎躯一震,纳闷地问道:“那什么,清霜姑娘,你不是出去了吗?我……我眼花还是怎么?你几时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清霜狐疑地看着他:“我几时出去了?我刚过来啊,我是想告诉你,千万把门给守好了,王妃说,凭他什么人,凭他拿了什么东西,都不能给放出去!”
“啊?”
“还有。”清霜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压低了音量说道:“我令牌丢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拿了我的令牌才混进王府掳了世子,要是有陌生人拿王妃院子的令牌,你可千万别放行啊!”
侍卫感觉天都踏了……
……
王妃冲进了听涛阁,问丫鬟们伺候的时候可曾察觉到异样,丫鬟们纷纷摇头,王妃又问了莫娜。
莫娜惊慌地说道:“没,刚刚和他说话,他都还好好儿的,吃糕点吃得特别欢,我就想,他终于打开心结了,来向您禀报……哪里知道世子会……母妃,是不是有人伪装成宾客混进来掳走了世子?”
“谁敢在我和摄政王的眼皮子底下掳人?不想活了吗?不过你说到糕点……”王妃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那味道有些似曾相识。王妃又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册子,打开一看,密密麻麻全是容卿的名字!
“混账东西!定是跑去找容卿了!快通知王爷!”
王妃一声令下,众仆不敢怠慢,立刻前往书房,将一切转告了王爷。
“夫人!夫人不好了!”清霜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刚才有人假扮成奴婢,逃出府了!”
“不是让他们守好大门的吗?怎么还放了行?放走的是谁?”王妃暴怒。
清霜害怕地说道:“是卡萨城的李掌柜!他们偷走了奴婢的令牌,还假扮成奴婢的模样,谎称是您派奴婢去办事的……”
啪!
王妃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没用的东西!已经下令严守了居然还给放走!我亲自去找王爷!”
王妃去了摄政王的书房,一刻钟后,一队黑甲军从王府的密室走出,分别朝王府各门走了出去。
黑甲军速来只听命于王爷,他们出动,就连王妃的戒严令也失去了效力。侍卫恭恭敬敬地放了他们出府,不多时,又一名黑甲军策马奔了出来,身形比先前等人精瘦些,面具下露出的肌肤也苍白得毫无血色,侍卫心中困惑,伸出手臂拦了拦:“等等!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掉队了?下来接受检查!”
那黑甲军突然拂袖洒出一包药粉,侍卫
……
北都的烈风,扬尘而舞。
玄胤等人的马车在道路上飞速奔走,两旁,玄影卫矫健敏捷地跟着。
“要是他们出动黑甲军就麻烦了,那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啊。”李掌柜心有余悸地说,早年他还没与摄政王府搭上关系的时候,曾经见识过黑甲军的残暴,那根本不是一群暗卫,而是不知疼痛、不惧死亡的行走屠刀。
玄胤挑开帘幕,往侧目望了望:“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李掌柜大惊,忙探出身子,就见一队黑甲军杀气腾腾地追了上来,每个人都穿着漆黑发亮的盔甲、带着蒙了面容的头盔,一双眼睛犀利冷锐,完全没有活人的感觉,黑甲军的武器是弯刀,此时齐齐对准他们,仿佛随时要把他们劈成两半。
“啊!这……这……这该怎么办?”李掌柜胆寒不已。
玄胤对两旁的玄影卫打了个手势,玄影卫在黑衣首领的带领下,拔出宝剑,斩向了身后的黑甲军。
玄江继续在外赶车,将骏马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打斗声朗朗传来,时而伴随着几声路人的尖叫。
再这么下去,就得惊动官府。
玄胤一把抓住宁玥的手:“你们先走!出北都后不要在卡萨城停留,赶紧回南疆!”
“那你呢?”宁玥揪住了他的袖子。
玄胤笑了笑:“我没事,我好歹在北城长大的,实在不行,就逃去北城。”
北城距离北都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但比南疆近,玄胤这是想吸引敌人的视线,好让他们几个逃生。宁玥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容麟还没找到呢,就惊动了摄政王府的黑甲军,这的确是他们始料未及的。算准了所有人,唯独没算准容麟会突然消失——
“冬梅他们先走,我跟你一起。”宁玥握住了他的手。
玄胤摸摸她脑袋:“乖,别留下来,刀剑无眼,你又不会武功,只能拖后腿而已,我一个人,行动起来比较容易。”
这是实话,他自己,无论是杀是逃,在没有弱点的情况下,是不太可能被黑甲军给困住的。宁玥明白这个道理,就是太舍不得他。
“好了,别犹豫了,黑衣拖不了太久。”玄胤拍怕宁玥的手,砖头,神色一肃,“玄江,李叔,你们带着玥玥和冬梅赶紧离开北都,沿途有我们的人,会接应你们。”
冬梅突然道:“我留下来吧!如果夫人要抓的是你和小姐,那我假扮小姐,更容易迷惑他们的视线。”
“不用,现在,他们应该还没查出我们的真实身份,只是把我们当普通刺客在追杀。而且他们没找到容麟,势必会抓我的活口,不敢对我下杀手,我逃脱的机会就更大了。”玄胤交代完,再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将马车停在巷子里,将他们一个一个地丢下了马车,随后自己拿上马鞭,绝尘而去!
宁玥眼眶一热:“玄胤——”
“夫人!”李掌柜拦住了她,“时间不多,咱们赶紧走吧!要是等他们追上四爷,发觉车上只有四爷一人,就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是啊,小姐,咱们还是走吧!虽然现在王妃还不知道咱们的真实身份,但若是真把咱们抓回去,一定能认出来!王妃可不是从前的夫人了,她想对您做什么,谁知道呢?”冬梅劝道。
玄江也劝道:“要是让摄政王知道南疆的帝后私自潜入北都,一定会大发雷霆,届时他会怎么做,谁都说不准。”
“是啊是啊,小姐,四爷不是说摄政王野心很大吗?想要复国吗?他会不会想把四国都收复,重建千年前的轩辕皇朝啊?”冬梅瞎掰着说。其实她哪里知道摄政王的想法?不过是为了劝宁玥离开,胡编乱造的而已。
可宁玥,偏偏听进去了,若果真如此,容麟父母想要的,便不只是一个北域——
“可如果是这样,她当年为什么要救我?因为拗不过容麟?还是……”宁玥的心底,隐隐浮现起了一丝异样,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小姐!真的不能再想了!快走吧!”冬梅打断了宁玥的思路,拉住宁玥的手,与玄江、李掌柜跑进了巷子深处。
“你们等等,我去租辆马车来!”李掌柜拐进了一旁的车行。
三人在茶铺旁焦急地等着,突然,一名骑着骏马的黑甲军朝这边奔了过来!
玄江忙宁玥与冬梅拦在了身后,右手按住佩剑的剑柄,警惕地望向来人。谁料就在玄江准备出手的时候,一枚暗器从尽头疾驰而来,目标竟是这名黑甲军。玄江以为是友军来了,可顺势一看又立马怔住!
黑甲军……杀黑甲军?这是闹的哪一出?那形单影只的黑甲军侧身避过一击,却因用力过猛又没拽紧缰绳,从马鞍上跌了下来。
后面的黑甲军也追上来了,玄江准备动手,宁玥按住了他。玄江与冬梅进入王府都是用的易容,早在马车上便换回了自己的容貌,哪怕是见过他们的丫鬟侍卫们都不一定能认出他俩,何况这些素未蒙面的黑甲军。
黑甲军要抓的是一行五人——两个小伙计,一个老者,一个车夫,外加宁玥。如今玄胤不在、李掌柜不在,冬梅又变回了丫鬟,一男二女,怎么看都不像是黑甲军抓捕的对象。只要他们不露出异样,黑甲军就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玄江明白了宁玥的意思,配合着镇定了下来,倒是一旁的冬梅,心里仍有些打鼓:“小姐,你进王府顶的是自己的脸,他们会不会认出你来?”
宁玥悄声说道:“他们又没见过我,这么短的时间,你觉得那些见过我的人能画出一幅画像来?”
“这倒是。”冬梅最后一丝顾忌也没了。
那群黑甲军果然没注意到三人,直直地奔向那个形单影只的“同伴”。那“同伴”似是不会武功,摔在地上后,疼了许久才堪堪站起身来,不敢与这伙人缠斗,迈步跑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干嘛自己人打自己人?”冬梅在宁玥耳畔小声问。
“那个不是真正的黑甲军,他连武功都不会。”真是胆大,冒充是会不好,居然冒充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甲军?还被正主们给碰上了,算他倒霉了。不过……他为什么要冒充黑甲军呢?又不像是在外头为非作歹的样子?
心里疑惑着,宁玥便朝对方投去了探究的一瞥,恰好此时,对方误打误撞地朝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一霎,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直击心扉,宁玥眉头一皱,还想再看,那人溜进了斜对面的胡同,黑甲军也跟着追了上去。
“小姐,你在想什么?”冬梅见宁玥陷入沉思,轻轻地问。
“我在想,那个人的眼睛看起来好熟悉,我好想认识他似的。”
冬梅道:“不会吧?那可是个北域人,你怎么可能会认识北域人呢?”
是啊,她与北域交之甚少,并不认识本土的北域人,除了容麟和王妃,但怎么可能是他们俩?王妃是女人,容麟——
容麟。
“是容麟!”
冬梅被宁玥突然变得激动的声音吓了一跳:“小姐,你乱说什么?什么容麟啊?容麟出来了吗?在哪儿?”
宁玥按住心口,呼吸变得粗重:“那个假的黑甲军……是容麟!”
冬梅张大了嘴:“大帅?不可能吧?那身形不像啊!大帅多壮啊,刚刚男人……瘦得跟个竹竿儿似的!还有,如果他是大帅,为什么看见我们会跑?黑甲军又为什么会追杀他?”
“我不知道……但我确定……他就是容麟!”宁玥猛地扣住了玄江的手,“快!不能让容麟落在黑甲军的手里!”
到这一步,宁玥已经能确定容麟是自己逃出王府的了,那群黑甲军应该还不清楚冒充他们的人是容麟,所以下起手来毫不客气,万一把容麟伤到怎么办?
明明前一秒还在生容麟的气,这一刻,却情不自禁地为他担心起来!
玄江不敢怠慢,提剑追了上去。
宁玥眸光一动,也跟着追去,冬梅见二人都跑了,自己也不好留在这边,等李掌柜驾着马车抵达这边时,已经空无一人了……
容麟的速度并不算快,不过拐了个弯儿便被那伙人擒获,头盔的面具遮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呆滞而彷徨的眼,那群人没认出他来,举起弯刀,朝他斩下!
他没躲,也没喊叫,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对方。
嘭的一声!是玄江撞开了这名黑甲军,身后的黑甲军火速围了上来,朝玄江发动攻击。
趁玄江拖住他们的时候,宁玥奔至跟前,蹲下身,将容麟半抱到怀里,呵斥道:“你傻啊?都不知道躲的吗?你就算不躲,好歹也说一声你是谁啊!人家杀你,你就让人家杀啊!?”
宁玥气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怀中的人儿真的太瘦了,纸片人一般感受不到重量,盔甲套在身上,松松垮垮……曾经练习了无数遍要指着他鼻子骂的话一句也骂也不出来了。
宁玥将他扶起来:“我们走……”
容麟却突然推开了宁玥!
宁玥踉跄着步子,撞到了冬梅,一怔!
容麟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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