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霞到晚霞,晨露到暮霭,仿若是一眨眼的时间,穿着藏青色华袍,骑着战马的男子立在攀枝江畔,在那红色夕阳中迎风看着江的对岸,俊脸风霜。只见金波闪闪的江面上早已没了船只,半江瑟瑟满江红。
望了半刻,他终是勒紧缰绳往回走,走到五里坡的废亭边,看着叶云坤将虚脱过去的青楚往马车里抱。而两里地外,赫连军正挨家挨户搜寻乱党的踪迹,一旦发现,当场处决,闹得人心惶惶。
随即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他们踏着一路的风卷残云回到了皇宫,而后途径广午门,他特意停顿了下,墨眸深沉锐利起来,吩咐道:“将那些乱臣贼子的尸体剁碎了提到神明殿喂神鹰,孤独北冀的尸体则运回卞州的凤雷山安葬,允他与他的家人团聚。”
随后他没有回鸣鸾殿,而是直接往朝堂广阳殿走,让侍卫点燃金銮殿里所有的宫灯,冷冷站在那个特意为朱樱准备的铁笼前。
只见被擒的朱樱本来蹲在角落里,背靠着笼子在歇息,见宫灯突的亮了,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谁?”
“原来是你!”朱樱这才适应火光将眼睛完全睁开,直接冷道:“我不会交出小世子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是吗?”连胤轩不以为然,剑眉平稳:“朕明日会将温祺送往岓连山,任其自生自灭,而你,朕会看在昔日你为母后卖命的份留你一个全尸!端上来!”他示意随从,而后眸子噙着一抹冷光退了一步,负手看着:“我知道你善使毒和解毒,体内能百毒不侵,那我今日就让你换种死法,让你也尝尝肝肠寸断的感觉!”
“温祺是你同父异母的胞弟,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朱樱这才让他利眸中的神色吓得心惊肉跳,知他不会让她好过,忙退到笼子的角落里,大叫道:“你母后当年做了那么多坏事,都是我替她背黑锅,我做这一切都是你母后逼的,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呵。”连胤轩陡然冷笑了下,道:“原来你也怕死,拉你儿子陪葬的感觉怎么样?”
“你!”朱樱脸色微变,被踩到了尾巴:“你说我做什么,你母后不同样将你这个出息又本事的儿子调教得狠毒残虐,做娘的蛇蝎心肠,生的种也是一路货色!”
“不知悔改!”连胤轩不想再跟她废话,眸一沉,侧向端毒酒的侍卫:“给她服下,朕要看着她一点一点穿肠破肚而死!”
“哈哈,你真以为我怕死吗?”被锁笼中的朱樱一听这话,却陡然仰面大笑起来,散落的鬓发搭在唇边,配上一脸的冷汗与苍白,宛如疯婆子,她笑道:“你今日杀了我没关系,但是你也休想过安宁日子,温祺的儿子将会在一个你寻不到的地方长大成人,十五年后他会带着我寄托在他身上的厚望一举推翻你这个皇伯……还有你的皇后虽然没有与我合作,但她也不简单,如果你想要太子,那你就等着熬吧,哈哈,连胤轩你活着也不比死快活几分,你的昭仪跟人跑了,心痛吧,那是你活该……”
“喂下去!”连胤轩俊脸铁青,懒得再跟这个疯婆子废话,示意侍卫开笼喂毒酒,自己则利眸微眯看着朱樱被喂毒酒后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毒酒并不是毒酒,而是在酒中掺了专以啃噬人肺腑的毒虫,此毒虫一入肚就会在人肚子里四处啃咬吞噬,直到将人的内脏吞噬殆尽才会撑死在人肚中,是种非常残忍的极刑。
他说过会给这对母子机会的,破例将温祺这个亲王留在宫里,让他与生母团聚,只可惜他们一错再错,不肯给自己留活路,那就别怪他狠心。
眸一暗,他最后看一眼朱樱僵直的尸体,冷道:“用火葬,将骨灰交给温祺,明日带往岓连山。”而后转身大步往外走,走回自己的寝殿。
这个时候,被乱党洗刷过一番的皇宫才刚刚恢复它原先的模样,尸体被拖走了,石板上的血迹被洗干净了,万籁俱静。
他站在鸣鸾殿门口,没有踏进去。
内侍对他禀报道:“皇上,西门公子早在今日卯时出宫,只说了句‘保重’,让您不必再寻他。”
“没有再交代其他的话了?”他眉心微皱,踏进来。那场毒烟毁的不是他的后宫,而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她从来说过要走,然后真的走了。西门也走了,带着浅浅和月筝去了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比他潇洒。
苦嗤了声,他坐在龙椅上,将肘撑在桌面闭上眼睛。都走吧,就让他一个人守在这里,做他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这个位子是他用六年的隐忍换来的,他又何苦为了一个不信任他的女人拱手相让!一次的不信任就够了,这次又为了一个夏侯玄置他于不顾,这个女人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她与楚幕连给他的那一刀还在心口上呢,那种被背叛的痛苦,宛如尖刀一刀一刀将胸口剖开,血淋淋的却又必须自己一点一点的缝上,缝得不露一丝痕迹。她在莲绱做的那个决定,难道他就真的不在乎吗?虽然楚幕连及时回头了,但是她为了莲绱放弃他的决定却是永远存在的,她选择弃他,是真的。而这次银面不惜造反进宫,本就是打着将她从他身边夺走的主意,他并不是为她,而是为了他自己。
所以他开始明白,出事的时候她选择放弃的人,永远是他。
他唇角勾了勾,睁开眸子来,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内侍:“还有什么事?如果禀报完了就退下去吧,朕今日很累。”
“回皇上,您问奴才的话奴才还没答。”内侍公公小心翼翼道,看了他的脸色一眼,又低下头去:“西门公子出宫前只说了句‘保重’,并未说任何其他的话。而凤鸾宫那边派人来报说皇后娘娘动了胎气,御医检查说是胎位不正,如果执意诞下太子,皇后娘娘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是吗?”他剑眉不冷不热的挑了下,道:“闯入昭阳宫的那群乱党的真实身份查出来了吗?”
“回皇上,都统大人两个时辰前已呈上折子,说是皇上您要求照办的。”
“好。”他瞥瞥桌面,用长指将那新上的折子翻了翻,沉声道:“摆驾去凤鸾殿,朕要见见皇后。”
“是。”
半个时辰后,他的龙撵在凤鸾殿门口停下,并没有让公公通传,而是直接走进去。走进去的时候,他特意看了几眼那摆在院子里的唯一一盆金牡丹,示意身后的奴才将其搬走。凤鸾殿的宫女守在旁边,不敢阻拦。
而这个时候,连绛霜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喝汤药,一张精致的脸蛋如被暴雨摧残过的花朵,虽美,却没有生气。
“皇上?”她见连胤轩进来了,吓了一跳,忙不迭将宫婢喂汤药的手推开,坐直身子,“你来看我了。”
连胤轩没有答她,一双墨眸锐利深沉,站在五步远处道:“北冀为你而死,你有没有愧疚?”
“你为姐姐割心头肉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这么做值不值得?”连绛霜反问他一句,撑着身子道:“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想着只要她活着就好,北冀大哥亦然。他已经死了,你问我愧不愧疚有意义吗?胤轩,我爱的人是你,不是他……”
连胤轩眸光闪了下,俊脸上没有为她这句有所反应,道:“映雪白发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那时我一直以为这是补偿两个女人的最好方式,但是直到今日,我才发现我错了,这样的方式不仅差点害死映雪,也害了你。”
“胤轩?”绛霜抱住床柱撑起身子,唇色是苍白的,脸蛋上却划过急切:“我愿意和姐姐共同服侍你,你爱她没关系,我只要呆在你身边就够了……”
她这样一说,连胤轩脸色愈加冷,失望道:“呆在我身边只会让我更加愧疚,你不明白吗?”
“不,你不是愧疚,而是对我有感情!”绛霜大声起来,哀怨的盯着冷冷站在远处的男人:“你是爱我的,从那年将我接入景亲王府,你就爱上了我,你只是被姐姐迷惑了,分不清自己到底爱的是谁。但是你想想看,是我先出现在你面前的,你和我有最初的记忆,迷恋的是我的脸,不然你不会休掉她,立我为后,让我怀上你的孩子,你对姐姐才是愧疚,因为她曾经为你流掉过一个孩子,差点为你送命,所以你一直觉得愧对她……现在她随那个男人走了,你就可以看清自己的心了……胤轩你看,她和我长了一张同样的脸,所以你的眼里才会有她,你看清楚了吗?”
“我看清楚了。”连胤轩轻抿薄唇一瞬不瞬盯着这个越说越激动的女子,沉声道:“从你给昭阳放毒烟的时候我就看清楚了,那一把火断了我对你所有的感情,你太让我失望了。”
“毒烟?”绛霜挺直的身子一下子软下来,放在被子里的手悄悄捏紧,眸光闪烁:“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是温祺带进来的乱党杀进去的,我和长公主在凤鸾殿也……”
“那杀害阿若绮的事呢?”连胤轩冷冷一笑,眸中只有深深的失望:“为了除掉映雪,你不惜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赌注,成功了的话,没了孩子你还可以有我,没成功则借由映雪护妹心切,让阿若绮去对映雪说那番话,直将矛头指向母后和月筝……借金牡丹陷害母后和妩尘,在我昏迷那段时日暗杀映雪……绛霜,你何时变得这般狠毒有心机?”
“那母后曾经让人将我掠走的事你知道吗?”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绛霜心一横,含泪控诉起来:“那个时候我遭冯丰非礼,让独孤冰芝陷害,日日噩梦过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呵呵,你在跟姐姐卿卿我我,恩恩爱爱,早已将对我的誓言抛之脑后……后来她用莲毒害你,母后逼你休妃,我才得以回来被你重新正视……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吗?那这个孩子算什么?”
说到这里,她陡然掀开被子用手指着圆滚滚的肚皮,用事实来指责这个男人的无情:“你分明是想和我过日子的,想和我白首偕老共度一生,却偏偏要跟她纠缠不清,置我们母子于不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时候你真的为她死了,那我们怎么办?你的社稷江山怎么办?你想让我的孩子一出世就没有爹爹吗?”
“我爱她。”连胤轩深眸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愧疚,薄唇一掀,深沉坚定:“你的爱太沉重,我要不起,而这个孩子我可以要,也可以不要。”
“他是你的孩子!”绛霜瘪着嘴哽咽了一下。
“那又怎样?”连胤轩朝这边走近两步,冷冷盯着她的大肚子:“那么多条人命葬送在你手里,难道你想让这个孩子生下来遭天谴吗?”
“不!”绛霜连忙抱着肚子往床里头缩,用被子包紧自己,大声哭道:“我做这这些都是因为爱你,我变成这样也是因为你,为了得到你我可以牺牲所有的人,包括我的姐姐和北冀大哥,而这个孩子,是我为你生的太子,我知道你非常想要个太子,但是姐姐不能生……”
连胤轩听着她的声声控诉,眉一拧,心窝让她的眼泪扎了一下,道:“念在昔日情分上我会留你一条生路,但是这个孩子不能留!”
“孩子已经五个月大,都会动了,胤轩,他是无辜的,我求你能放过他,让我生下他好不好?”绛霜已急得从榻上摔下来,连同棉被一块摔在男人面前,而后惨兮兮抱住他的脚,哭着哀求道:“我知道错了,但是我们毕竟夫妻一场,不念恩情也有旧情,你就让这个孩子陪伴我,让他成为我的依托……”
胤轩任她抱住他的腿,俯首看这个为他走上一条不归路的女子,心头五味陈杂。他对这个女子有感情,那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是假的,他曾想和她过日子的决心也是真的,可是她一心容不得映雪,容不得映雪的孩子,为爱变得心肠毒辣不择手段,于是,所有的愧疚都渐渐散去了。
剑眉一挑,抽开自己的腿,大步往外走:“让太医院送来打胎药!”
“我不喝打胎药!”趴在地上的绛霜被吓坏了,想爬起来追出来,却又慌得手足无措往地上爬,“胤轩,我想要这个孩子……”
连胤轩早已带着侍从走出殿外了,静静驻足在殿前,抬首去望夜空的那排天狼星阵。那第三颗星子非常耀眼,三星旁边的天女星同样夺目,与第三星相依相偎。
他唇角勾了勾,大步往鸣鸾殿方向走,没有坐撵。
翌日,他没有去长宁宫请安,而是直接上了朝堂听着文武百官禀报各地大小事宜。
“好了,还有事禀报吗?”末了,等最后一个禀报完,他看着金銮殿里的一百多个人稳稳出声了。
各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今日的皇上过于严肃冷峻,连说话都是冷冷冰冰,夹带怒气,而那双犀利如剑刃出鞘的眸子时不时在众人脸上打转,让他们将头低得更低。
“看来是没有事禀报了。”连胤轩瞥那些清一色的帽顶一眼,道:“即日起太后娘娘将入住清泉宫静养,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各位以后就不必去打扰她老人家静养,有事直接找朕。还有景耆王造反之事,朕已让人送他至岓连山,幽禁终生!”
“皇上英明!”
连胤轩利眸一眯,对下面冷笑道:“这个幽禁就是让他在岓连山上每日活动的范围只有五尺,而且不提供饮食和水……呵,这就是亲王造反的下场,不入天牢不被发配,而是坐在那五尺之地慢慢等死,一日一日的熬,直到崩溃或饿死!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想试试呢?”
“臣不敢,臣愿为陛下万死不辞,效犬马之劳!”
连胤轩不以为然勾唇,看向站在下面的叶云坤和连鹰。哪些愿意忠心效劳,哪些明哲保身作壁上观,他又如何不清楚呢。今日只是借广午门之事给大家提个醒,提醒他们即便是他的生母和胞弟犯了错,也同样会被软禁或幽禁,绝不手软。母后昔日对两姐妹的赶尽杀绝,他不便对外人说,但从此他会软禁母后,让她自我反思过余生。
不过母后说那日的七日绝命是抹在了绛霜的杯口上,而后让绛霜调换陷害映雪,并不知七日绝命的诡异之处。不过不管当初是谁最后接触了那包毒粉,又有谁不知七日绝命的诡异之处,但她们的目的都是要害死映雪,所以今日他就彻底做个了结。
只是啊,当他下朝走回寝宫,望着整宫殿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看他的宫女侍卫,他才发现已是众叛亲离,废后囚母。此刻外面的金銮殿上,公公正在宣读他的废后诏书---皇后无德,废黜后位,从此打入冷宫,不得宣召不得出冷宫。
他退出来了,有意留绛霜一命,只因突然想起多年前曾抱着绛霜坐在合欢树上憧憬他们的未来,还有那次他下定决定立她为后的策马嬉戏。错的人是他,是他让绛霜变成如此模样,是他错了。
呵,这一路他休过两次妻,所以众叛亲离是他应有的报应。
负手站在那幅女子画像前,与她静静对望。时不与我,此生不渝,错的人是他,是他,一手造成今日凄凉的局面。
“皇上,太医院院史大人求见。”这时,门帘外公公尖细的声音打断他的凝思。
“传!”他敛眸回首,瞬息收起心神,恢复他的冷峻。
“微臣此次前来,是想说皇后娘娘的事。”院史大人直接表明来意,道:“昨夜微臣前去为皇后娘娘送打胎药,发现皇后娘娘体质极其虚弱,加上不久前又中过醉红花,间隔时间非常短,怕打胎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微臣不敢冒险,特来请示皇上。”
顿了一下,又道:“胎儿五个多月大流掉,母体一般都会有生命危险,况且皇后娘娘胎位不正,只怕……”
“你是说,如果执意打胎会出人命?”他严肃问道。
“回皇上,即便现在不打胎,皇后娘娘的龙胎只怕也有危险。皇后娘娘凤体之前曾受过伤,虽让人医好了,但旧痕犹在,万万沾不得醉红花这样的打胎药。”
“好了。”他挥手遣退院使,沉着眸子不想再谈:“先不给她服打胎药,每隔十日去冷宫看她一次,给她安正胎位,保住她的命。”
“是,微臣退下了。”
天渐渐入夏了,燥热起来,映雪穿了单薄的衣衫坐在院子里和芷玉一起包粽子,将粽叶卷起塞了米压紧,突然发起愣来。
又是一年端午年了,去年的今日宁太妃还在教她包粽子呢,好多往事上心头,惆怅无比:“芷玉,现在景亲王府怎么样了?”
“小姐,你怎么还记得那个地方呢,都成废宅了。”芷玉轻笑,手上的动作轻巧利索,不比晒草药慢,“那个地方我上个月路过一次,没有垫出去,不过让人打扫干净了,空摆着。”
“我们过去看看。”她擦净手,站起身。看到客厅里爹爹和娘亲在悠然自得的对弈,脸上挂满笑。
“小姐,我们真的要去吗?我怕你触景伤情……”
“走吧。”这已是来卞州的第十日了,陪爹爹娘亲说了几日的话,再让芷玉带着在这齐府转来转去,有些闷了。
“好,我去拿伞。”芷玉扭不过她,不得不匆匆将手洗干净了,跑回屋子里拿遮太阳的伞,再顺便跟苏渤海说说她们的去向,不让二老和齐康担心。
她们没有坐轿,而是撑着伞走在东大街上,慢慢往王府走。只见这里比一年前更为繁盛,布庄酒楼米店如雨后春笋拔起,乞丐也没那么多了,有的只是四海升平,繁华似锦。
只是同样的路,同样的景,为何越走越感伤?或许,物是人非吧。
芷玉在旁边为她撑着伞,自然看到了她水眸的波澜,却没有出声,只是牵着挺着肚子的她,小心翼翼穿过人群。
走了一路,景亲王府旧址终于到了,只见门前的灯笼上大红喜字已经撕了下来,石阶刚用水冲刷过,大门微微斑驳。
她陡然有种近乡情怯的紧张,站在那里,仿若回到了一年前她被第一次送到这里,宁太妃和温祺亲自出来接她的情景。那个时候,是温祺代替迎娶她,而且还差点与她洞房,而连胤轩却在别院与绛霜共建爱巢,对她不管不问。
“小姐,我们进去吧。”芷玉打点好守门人,掺着她往里面走,边走边道:“小姐来卞州前,芷玉一直不敢踏进这里,因为怕触景伤情睹物思人,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小姐你瞧,这里面的景色还是和离去前一样呢,我记得这是王爷的寝居,当时他们一口咬定是小姐你在银针上淬毒毒害王爷,执意要将小姐你关入地牢……”
“嗯。”映雪在抚那张她经常搁着看书的矮桌,再望望那张宽大的红木床,脑海中闪过连胤轩第一次跟她行房的情景,却也不太敢想,走到窗边。当时她在这里整书,连胤轩陡然从后抱住她,一声也不吭,与她无声告别。
想到这里,她带着芷玉走出来,走到四主院后面的竹清院,轻轻坐在那座秋千上,微微的荡漾。那座破旧的小阁楼已经拆掉了,连带旁边的大片竹子被砍,那口枯井被填平,堵住了那道秘密通道,只有这秋千还留着,在大片花海里形单影只。
“小姐,你快下来。”芷玉不敢推她,忙将她掺下,扯扯那破旧的绳索:“绳索已经快断了,小姐要摔下去可不轻,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说着,急急切切掺着她往外面走,道:“该看过的都看了,我们现在回去吃粽子吧,齐康说下午会有赛龙舟,很热闹的……”
赛龙舟?映雪红唇轻抿,笑了笑,任芷玉将她掺上齐府派来的轿子,而后掀开布帘子前最后回头看了景亲王府一眼。刚才路过那处长廊,发现雪白墙壁上的血花已经被洗清了,且重新粉刷了遍,不留一点痕迹。只是墙壁上没有了痕迹,那么内心的痕迹也会一同被粉刷去吗?
她不知道。
轿子不出半个时辰便平平稳稳到达齐府,一家人已围坐在桌子前吃粽子喝黄酒,银面竟然也在,换了一身天蓝色软缎长袍,着深色长裤,软靴,气定神闲与齐康交谈。
“映雪,过完这个端午,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银面站起身对她道,一双狭长的眸子深邃多情,认真执着:“那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映雪还是过完今夜再走吧。”身后的齐康接话了,示意丫鬟为映雪摆碗筷,再扭头对银面客气道:“夏侯兄,要走也不急于一时,我们今日好好赛一场龙舟,晚上再对饮一番,以作践行可好?”
“好!”芷玉脆生为映雪拿主意,在映雪旁边坐了,不舍的抓住映雪的柔夷:“为什么一定要走呢?这里有老爷,夫人,齐康和芷玉陪着小姐,小姐不会孤单的,对吗?”
“芷玉。”映雪捏捏她的手,惆怅道:“如果我们不走,银面就会有危险,而且我们是畏罪潜逃会拖累你们的……芷玉,今日我们一起睡,最后说说话……”
“小姐……”芷玉嗔了一声,还想说挽留的话,却见映雪态度坚定,终是软下声音来:“好嘛,芷玉也有好多话想跟小姐说。”
“芷玉,我们别再说这些了。”齐康出声道,不得不起身缓和席间沉重的气氛,“映雪以后会回来的,她又不是一去不归是不是……来,干一杯,我们高高兴兴过端午……”而后举杯敬大家一杯,仰头一口闷尽。
苦酒下喉,肚中有苦只有自己知。映雪看着,眸中愧疚了一层。
入夜,芷玉多加了一床棉被在整理床铺,忙进忙出:“小姐,你现在怀了孩子,芷玉不能与你盖同一床被子,不然会踢了小小姐……”
映雪坐在梳妆镜前梳理放下的青丝,笑道:“芷玉什么时候生个小齐康?”
“小姐!”芷玉粉腮微赧,忙将帐子放下,回过头来道:“齐康不喜欢芷玉,他喜欢的人是小姐,小姐你别装作不知。”
映雪走过来,躺进被子里,继续道:“温祺喜欢你对吗?而你喜欢的人却是齐康,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可惜那根木头永远看不到我的好。”芷玉爬上床来,也不再掖掖掩掩了,半嗔怪半娇羞道:“他要是有小王爷一半的体贴就好了。”
“没事的,慢慢来。”映雪将手伸出被子,握住芷玉的小手,感慨道:“他不是没看到你的好,只是在慢慢习惯和接受,你们以后要代我好好照顾爹爹和娘亲……”
“小姐,你们打算去哪里?”
“银面没有告诉我,应该是个很远的地方。”
“那王爷怎么办?小姐心里装着的那个人是王爷,芷玉看不到半点你对这个银面的爱。”
映雪闭上眼睛,睫毛颤动:“银面不是我最爱的,却是最适合我的,他的肩上没有江山社稷压着,可以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与世无争。所以我离开王爷又何尝不是最好的选择,王爷他有卸不下的责任。”
“哦。”芷玉似懂非懂,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杏眸半睁半阖起来:“如果是小王爷要带芷玉走,芷玉绝对不会跟他走,因为芷玉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齐康……小姐,我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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