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女儿必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日养在深闺之中,叫人看了一眼都是不安于室、水性杨花。若是敢玩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之类的,那就等着被唾沫星子淹死吧!戏中的父母同样举了例子,列举出种种“不安份被人看了去最终嫁不出去”的例子。
哪怕眼下也有不少“男女七岁不同席”之类的说法,但是寻常女子出门还是可以的,到了气候宜人的时节还能郊游踏青、寻亲访友。
《牡丹亭》的女主人公就是在这种严苛的教条之下郁郁而终,以死亡挣脱了教条束缚、寻得真爱,最终死而复生与柳生有情人终成眷属。
在这个原有的主线之中,王雱还往大纲里穿插了许多惨烈故事,要求创作班子插/入时语气平静,展现戏里众人对此习以为常的状态。
谁没个妻子母亲,女儿孙女的?创作班子里的人自然都有,看到王雱信手拈来的一个个悲剧,都愤慨不已,纷纷让王雱让他们在戏里自由发挥,把这些混账玩意喷到体无完肤。
王雱否决了他们的提议。
有的时候“习以为常”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习惯了迫害,习惯了屈从,习惯了所有的不公平与不公正,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正常的,这是理所当然的,难道不更让人触目惊心吗?
王雱是负责把关的总策划,他的意思其他人自然要听从。等众人花了大半个月合力把《牡丹亭》创作出来,拿着重读了一遍,顿时读出了那藏在美好爱情之下的汹涌暗流。
若是世道真成了那样,如今再普通的、再单纯的快乐与追求都会成为奢求。
创作班子立刻紧锣密鼓地开始找人排戏。
王雱安排完任务之后就撒手不管,放心地交由底下的人去筹备。不想戏排到一半,还闹出点风波来。
既然是官府任务,教坊、乐坊都很支持,外面的“露台子弟”也踊跃报名,一时间往常有些名气的伎人都被王雱垄断了。
没办法,他们的状元郎年纪小,模样俊,前途不可限量,为人又疏朗大方,谁能不喜欢?平日里王雱出门巡视时,路上不知有多少小娘子悄悄驻足看他呢!
正当妙龄的女伎们就更不用说了,哪个少女不怀春?这样风姿卓越、待人亲和的少年状元郎,早成了洛阳女伎们最爱谈论的理想对象!
可惜王雱平日里忙碌得很,便是出面迎来送往也从不会下帖子找女伎陪伴,她们想要见上一面颇不容易。听闻这出戏是王雱要排的,不少人都主动要求过来排戏,甚至还可以不要钱,只要让她们参与就好!
事情就出在这儿:福康公主的驸马李玮与友人在洛阳游玩,下帖子想找女伎一起游湖,问了当地的人谁最有名便送了帖子去。不想连送三家,都回禀说已被状元郎请去了。
李玮被落了面子,神色很不好看。他虽是驸马,但也是已故章懿皇太后之侄。换句话来说,他是官家生母的侄子,官家得喊他爹一声舅。
李玮自幼被家中宽纵,性情不好,才华不算太差,就是脾气挺大。
接连三次碰壁,这些女伎又都以“状元郎”为借口,李玮怒气冲冲,叫人强行把正要出门的女伎鸳鸳带来,直骂她们给脸不要脸,一个两个争着去伺候那什么状元来。
女伎是有官籍在身的,不是外面的野妓,平时多被文人优待。此番强行被带到画舫之上,又被那李玮出言侮辱,鸳鸳一时想不开,转身扑通一声投河了。
画舫离岸还不远,王雱正领着人在河岸边巡行,听到落水的动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孩儿落在水中。他身着官服,不便入水救人,当即让跟随在侧的差役跳下去把人给救上岸。
事涉人命,这可就算是一桩官司了,哪怕女伎算是贱籍,那也是官府记录在案的人,哪容李玮如此逼迫!
李玮见鸳鸳投河,惊出一身冷汗,等见鸳鸳被王雱一行人救起,他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率仆从下了画舫气势汹汹地朝王雱他们走来。
与李玮厮混的都是些勋贵子弟,并不把王雱放在眼里,状元郎又如何?如今几乎每年都有状元呢!
李玮冷哼一声,对着王雱冷嘲热讽:“状元郎好大的威风,全城的女伎都被你包圆了,我们想请个过来都请不着!”
王雱来到这个时代之后顺风顺水,还真没怎么接触过这样的勋贵。约莫是因为他结识的都是苏轼、韩忠彦这样的人,见到的又是韩琦、司马光、吴育这一类宰辅或准宰辅,所以朋友圈里从来没有这种浑身散发着纨绔恶霸气息的家伙。
王雱看了眼披着婢女送上的披风在一旁瑟瑟发抖、唇色泛青的女伎鸳鸳,再听了李玮这话,已看出事情始末。这家伙显然是下帖子请女伎不成就来强的!
这等风月之事,历来也讲究你情我愿,像这样强来不仅有失风度,还犯法。若是没人相救,这女伎鸳鸳肯定就此命丧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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