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就和苏轼他们到外头撒欢去了。
范仲淹派了个信使快马加鞭传书给王安石送消息去。
到九月初,青州的发解试才刚开考。王安石这个到处跑的提刑官这一回被选为考官,在青州监考发解试。
各地的发解试开始时间可以有差别,只要在秋天即可,是以国子监发解试考完了、评卷结果都出来了,青州这边才刚刚开考。
在不限定原乡发解的时候,有的人怕自己发挥失常就会利用这个时间差去多个周围州府考试,哪边考中便从哪儿发解。
王安石踱步在考场间巡考,心里却分了点神,想着自己儿子秋闱发挥得如何。那小子虽然顽劣了点,但从小就没受过什么挫折,要是这回没考好不知会怎么样!
秋来水路好走,范仲淹的急信,一路快速地往青州传。青州秋闱放榜那日,王安石正看着学子们争先恐后地挤在红榜前看名次,忽听周武急急跑来,脸上满是欢喜的笑容:“官人!衙内中了解元!”
这一声报喜如轰雷般炸开,原本正在看榜的士子都齐刷刷转过头来,看着一脸喜意的周武。
如今青州还真没多少人不认得周武,都晓得他是王安石家的从人,听周武喊这么一嗓子,所有人都记起来了,王小衙内去京城国子监念书了啊!原来王小衙内今年也考秋闱,还得了个解元?
一时间众人连自己的名次都忘了看,把周武团团围住,直问到底是不是真的,小衙内真的考秋闱啦?小衙内真的中解元啦?
王安石顾不得被围堵的周武,急匆匆回了家,只见吴氏和小妹都欢喜不已,捧着范仲淹信中附来的中举名册摩挲着最上面的名字,眼泪都喜得落了下来。
王安石见吴氏如此,十分矜持地摇摇头说:“不过是发解试而已。”
吴氏擦了眼泪,辩道:“雱儿可是考了解元,厉害着呢!”
小妹也说:“哥哥最厉害了!”
王安石没再端着,拿过范仲淹的报喜信看了起来。
看着信中附来的应试文章,王安石便觉得自己把王雱送去京城是对的,经过一年多的学习,王雱的文章又精进了许多,够得上拿第一的实力。
他这儿子别的不行,学习能力绝对一流,只要有能让他学的东西,他能迅速融会贯通,将对方的优点都变成自己的!
王安石看完信,沉吟许久,对吴氏道:“朝廷有意让我回京当群牧判官,若是定了下来,年底吏部磨勘之后我们便可赴京,到时正好能赶上春闱。”
吴氏喜道:“那就好了!”虽说吴氏不晓得群牧判官是什么官,不过可以赴京照料要考春闱的儿子,她自是十分欢喜。
王安石点头,到书房把写好的推辞折子扔进废纸篓里,改为写了道谢恩折子。忙完了,他又写了封信叫人送去郓州,并在信中询问司马光要不要一同回京,两家同行路上好作伴。
……
京城也迈入了九月,八月发生的大事除了秋闱之外,还有另一桩:狄青罢相。
狄青自广南大捷后便被提拔为枢密使,俗称枢相。这位置原本是文官专属的,他坐上那位置之后没少遭弹劾,连极力推荐他去平乱的庞籍都不甚赞同。
这一次把狄青弹劾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欧阳修。欧阳修写了篇文章,陈述武官权势过大的危害性,然后笔锋一转,表示今年开封水灾就是上天警示,希望官家三思而后行。
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既然皇帝是天子,那自然是受命于天。现在老天发怒了,闹灾了,那肯定是有人做得不对,老天降下警示来了。
问题来了,做得不对的人是谁呢?要么是皇帝,要么是宰执,掌权的就是你们几个,没别人了!
官家一琢磨,是啊,天降灾祸示警,这锅要是没人背,就要他来背啊!
而且,欧阳修说得很有道理,大宋以武立国,若是再让狄青当枢密使,难保天下军权不会尽数落入他手中,让将士只知“神将狄青”不知朝廷、不知君主。
官家动摇了。
其他宰执也一琢磨,感觉很对,本身就不该是他坐的位置,这锅他不背谁背?
于是纷纷上书参加这场大规模甩锅行动。
狄青便丢了枢密使之位。
王雱和同窗们庆贺完这次“正式毕业”之后,才从范仲淹那听到这些消息。
王雱听完了,摇头说:“天灾和人有什么关系?”真要有,那也是因为有人强行想将黄河引回故道,才会招来这场水灾。
范仲淹知道王雱一向对神鬼之说没有敬畏之心,更不信什么天命,也没纠正他的想法。事实上,很多人就真的相信吗?不一定,有的人或许是真信了,有的人则是借机攻讦别人。
范仲淹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王雱也没再多问。他知道原因在哪里,原因在大宋开/时的“黄袍加身”。
黄袍加身可以发生在姓赵的身上,自然也可能发生在姓钱的、姓李的身上——
所以才会有后来的“杯酒释兵权”。
所以才会有后来的“重文轻武”。
所以才会有皇帝对将领的种种防备——比如将军三年一挪窝,绝不能在一个地方扎根,力求做到“兵不识将,将不识兵”。
不管是为了江山稳固而上书的欧阳修等人,还是为了自己地位稳固而上书的某些人,归根到底都是戳中了官家心中的这层忧虑才能成功把狄青踢下枢密使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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