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二天皇帝病情居然有了好转。病好之后,皇帝竟然立即派中使到内阁,向沈一贯索要昨夜的圣谕,同时向沈传达了口谕:“矿税不可罢!”
沈一贯先是愕然,随后又颇感为难,他对中使道:“昨夜陛下亲口对臣说‘罢矿税’,文武百官人人皆知,眼下怕是大江南北都以传遍,又怎能收得回来?况且君无戏言,叫老臣如何面对天下?”
沈一贯踌躇不决,没想到皇帝听完回禀,竟然先后派了二十多个中使,络绎不绝地赶到内阁,向他催讨昨夜的圣谕。沈一贯为难万分,终是交出了圣谕。
宫中,司礼太监田义也正为“圣谕”一事,与皇帝据理力争。他苦口婆心规劝皇帝,说圣上既恩准停矿税,就不该再反悔!君无戏言,怎么可以出尔反尔,让天下人耻笑,日后又有何面目再君临天下?
万历听了,觉得田义的话刺伤了自己的自尊心,气得绕着御案转了好几圈,一抬头发现了挂在墙上的宝剑,抢上一步,拔出宝剑直对田义刺去。田义毫不退缩,可就在这时,一个中使捧着圣谕回宫来了。
田义气愤已极,三脚两步冲出宫,直奔午门东的内阁公房,瞅见沈一贯,便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怒斥沈道:“好一位相公,胆小如鼠!矿税使骚扰日久,相公难道不知?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皇上下谕撤除,相公如果稍稍坚持,矿税弊政立可终止!”
因此事,沈一贯一直为外朝攻击,终在乙巳京察时被科道弹劾,一气辞官。
众科道官都颇年轻,对当年之事都是愤愤不平。他们不会从沈一贯的角度看这件事,只觉沈一贯谄君,无有大臣原则,致使朝政日益败坏,也使矿监税使蔓延天下,酿成动乱。
“大洪行事,向来敢为,不过今日还是不提大事,且让我们为你接风洗尘,饮他几杯如何?”
“正有此意!”杨涟大笑。
惠世扬拉过杨涟,众人与他一起往马车那边。杨涟见迎他人群中有一人并不眼熟,也非科道中人,不由奇怪,遂问惠世扬道:“这位是?”
“噢,大洪,来,我为你介绍一下。”惠世扬拉过那人,笑着对杨涟道:“这位名叫汪文言,乃是东宫王安公公私臣。王公公听说你进京了,特意叫他来接你。”
闻言,杨涟忙向那汪文言道:“烦请替我转告王公公,大洪多谢他了!”
杨涟不能不谢,他能被吏部举为廉吏第一,固得益于同为东林党人的尚书杨时乔举荐,更得益于王安对他的赏识,在司礼监中力主奏请批了红。否则,单是外朝报上去,内廷不批,他杨涟又如何能名动天下。
汪文言忙笑着说了几句,他此次代表王安前来迎接杨涟,只是象征性的意义,不需要多说什么。
在场都是东林党人,也不需要隐瞒什么。内廷之中,除掌印太监陈矩和东林党相交甚欢外,最愿意和东林党人接触的便是这位司礼随堂太监、东宫管事太监外加太子贴身内侍的王安公公了。
而王安和东林党走的近,则是因为太子的缘故。这些,则是不言自明了。国本争了这么多年,东林党向来就是坚定支持皇长子的,否则,也不会有今日小爷。
众科道官上了马车后,便向京城方向出发,左光斗和周朝瑞等人坐在第一辆车。
马车缓缓驶动后,左光斗却突然叫停了车夫,尔后对靠在路边马车上的一少年叫道:“你不是肃宁魏良臣吗?”
闻言,周朝瑞等人都是诧异:哪个肃宁魏良臣?
倒是和左光斗一同来,现时坐在第二辆车上的御史何尔键听了这声喊,掀起窗帘朝外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