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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水(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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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烟与鬼火在风雨中渐渐消散。

  雨在夜里渐渐歇下去,冬春之交的夜长的难熬。

  祭台周围成片的营帐中,黑甲近卫开始了巡逻,不许任何人私自离开走动,但却没有多少人是在这深夜中睡着了。车马声在泥中近了又远了,偶尔能听到远远的地方传来一些嘶吼惨叫,划破雨夜的空气,令其他蜷在帐中的人愈发胆寒。

  偶尔有偷偷探头出帐的人,注意到了远处祭台上似乎又燃起了灯油塔,雨后的湿漉漉空气里传来了祭祀前引燃艾草香草的味道,似乎有些宫人在祭坛处上上下下布置些什么。

  都这样了?还要继续春祭么?

  天亮的太迟了。

  岁绒派去给乐莜治伤了,魏妘终是撑不住了,被靥姑领到别的营帐去休息了。宫之茕本就是连夜策马回的曲沃,这又是一夜无眠,两眼都已经布满血丝。

  布置祭台的事情,南河交给了之省,毕竟这兄弟二人应该也是淳任余最信任的人,看起来也做事妥当。

  当南河再一次问:“有大军朝这边来了么?”

  宫之茕摇了摇头:“最远端的探子还没来得及回报。”

  南河:“舒呢?有人发现她的踪迹了么?”

  宫之茕:“还没。”

  南河:“那我让你去找的人,带来了么?”

  宫之茕:“还在路上。”

  南河有些头疼,胳膊肘撑在桌案上,捂着额头,半晌道:“如果出了事,你先带着王后走,送她回到魏国去。”

  宫之茕:“在此之前,王后也说了同样的话。说要臣保护好南姬,如果发生变故带着南姬离开。臣答应王后的诺言在先,恕不能听从太子。”

  南河微微抬起头:“她说了这样的话啊……”

  南河又叹气,揉了揉自己的短发,宫之茕还想安慰她几句,想说她已经做得极好了,还没说出口,就听人传报,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宫之茕转过头来,走到南河身边道:“大君的尸体找到了。尸体上绑有断木制成的小阀……怀疑是舒做的。但舒的踪迹至今仍未找到。”

  南河猛地抬起头来:“让人送回来了?停在哪里了?”

  宫之茕:“用马车送回来的,没有惊动别人。是不是要请王后来。”他言辞中,已经像是跟淳任余说话那般,请南河来拿主意了。

  南河:“先别……把岁绒请来,问问她能不能替君父敛容,缝合起来……否则我怕王后见到,会晕过去。还有,派人去换衣裳,准备棺椁,从曲沃运来也行,总之君父不更衣入殓之前,不论是王后还是大臣都不许见到他遗容。”

  这也是让晋王走的有尊严的最好办法了。

  宫之茕:“还有那些被抓回来的巫者,已经让人安排好了……您确定?”

  南河没犹豫,反而觉得宫之茕不该问她:“嗯。我已决定,去办吧。”

  春祭本开始于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到了清晨蓝雾朦朦,露霜凝结之时,各个营帐下都没有收到春祭取消的消息,再加上这一晚上净是听见消息,一会儿是“大君死了、太子失踪”,一会儿又是“太子回来,白矢派兵”,但全是风声,没几个人见到太子,见到晋王尸体,更没看到所谓白矢的大军前来。

  一场雨夜里的惊心动魄,听到雷声雨声的人多,看见刀光剑影的人屈指可数。

  到了春祭该照常的时间,各家都开始穿戴祭祀礼服,一面让人出去打探消息,看看春祭是否还真的照常。各个帐下回报的人都是说:祭台上连三牢都摆好了,灯油塔也燃烧着,不少近卫在巡逻走动。

  一切如此平静,甚至有序。

  甚至不少人心中蒸腾出了妄想。

  会不会他们一会儿就能看到淳任余大笑着走上祭台,斥责昨夜的流言蜚语,几十年如一日的开始对神灵的颂歌。

  但也有不对的地方。比如祭台上平日早就要开始敲鼓和歌的巫者,却一个都不见。

  会不会太子根本就没有回来?

  但几乎是所有人,都听到了另一个让人细思恐极,越想越相信的传言——

  传言的主角正是至今未露面的公子白矢。

  说他是姚夫人与寺人私通所生。

  姚夫人病死时候,因人殉之事,闹得纷纷扬扬,但宫中跟姚夫人有接触的宫人还是几乎都被送入了殉坑。看来……都是晋王为了掩饰这件事啊。

  祭台上准备就绪,却冷清的像是上朝,而不是祭祀。

  大小氏族与官员,在天色熹微时,携家眷从营帐中走出。有的是只听流言却不知真相甚至并未参与,有的却一夜奔波野心勃勃的想要寻找太子的尸体,但众人都在小声的议论中交换着眼神。

  那每一个眼神里,都有种自以为对方理解和自以为自己理解的荒唐差异。

  郤伯阕也扶着郤至,混入了泥泞道上人群里,没几个人敢上来跟他们打招呼,他们眼里也仿佛只有祭台似的,目不斜视。

  一道道泥沟横亘在营帐之间的道路上,等众人走到祭台前时,就算踩着木屐也都白袜上沾满了泥,衣摆湿脏着坠地。祭祀中,群臣都是要早些来的,如今天色还是半透明的灰蓝色。

  有一部分臣子是可以登上祭台中段的平台,与大王一同祭天。

  师泷身为相邦,一身黑衣为首。他性子轻浮,总是红绿青蓝紫换着往身上穿搭,晋王又对他宽容,他就是穿骚紫色前来祭祀都不曾骂过他。但今日,不单是黑衣,他还穿了白色的腰带,用白帛系在额头上,走在最前。

  有些还不信流言的老臣,看到那白色的额带,两膝一软,差点痛哭出声。

  祭台中段的平台被登台的石阶一分为二,右侧为首站的是师泷,左侧站的就是谁也没想到的乐莜。

  乐莜似乎负了伤,脸色惨白,胡子上还隐隐有血迹,但他甚至不考虑祭祀的场合,直接一身麻衣,头戴白巾,以最高规格的丧服,站在那里两眼红肿一声不发的站在那里。

  其余众人看到几大卿族走来,这几大卿族就像是商量好的,都带上白色的额带,郤至、中行崆这样的老臣毕竟陪伴了淳任余大半辈子,也直接在深衣外批了白麻的褂子。

  宫人手中也捏着一大把刚刚裁开的白帛条,分发给还茫然的其他臣子,令他们也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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