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看他那样子有几分好笑:“这又不是朝会,不必正坐。”
师泷心道:你那样正襟危坐,我是臣子,敢趴着躺着么?
他一抬头,正对上南河的面容,连她额前碎发、睫毛与瞳孔都看的一清二楚。二人离得距离实在有些近了,南河不大喜欢这样跟贴面舞似的距离,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半步。师泷呆了一下,没人扶了,差点没站稳,连忙扶住了廊柱,抖了抖脚。
只是师泷又抬眼,往南河耳朵上看去。
他刚刚只是目光扫过耳垂,没有在意,只是瞧见他耳垂上怎么多了颗小痣。前些日子,太子都在藏卷宫听他讲学,一直是这边脸对着他,他观察人一向很仔细,并没瞧见这颗小痣……
南河转眼直视向他,道:“怎么了?我累的眼下都青了?”
而且这个态度也有些……
师泷总觉得这两年太子舒不肯看着他好好说话,总眼神躲躲藏藏,但也不太知道原因。但自打出事儿之后,太子简直像是六根清净,头顶神光,说话直接,心里也坦荡,望着他时,面上温和心底却仿佛戒备,连说话都少了以前的退让圆融。
师泷微微笑了笑:“没什么,太子看起来清瘦了。”
南河摸了摸脸,她觉得自己和舒差不多胖瘦,应该不至于被看出来,便点头道:“或许吧。”
之省将师泷送了出去,南河本想去淳任余停棺的地方守夜,却被魏妘劝了回来。魏妘说她从幼时便跟淳任余一起生活,还有好多话没说,守夜的时候便都说一说,要是南河来了,那些话她反而不好意思再说了。
她这样说了,南河也不好再去。
毕竟这夫妻二人感情深厚,多留些时间给他们吧。
从停棺的宫室往回走,宫人已经将淳任余旧日居住的宫室收拾出来,她如今身为晋王,也要住进去了。
南河不太想住进去的。
旁人在春祭那日都流过了眼泪,早就擦干净脸准备做事情了。
但她走进淳任余的旧宫室,看着皮革缝制的地图挂在桌案后,灯烛与卷轴都堆在床榻下,十几把淳任余喜爱的青铜刀挂在墙上,空气里还有一些依稀的药味。
只是床帐被褥地毯都换了。换得估计也是晋宫库房里十几年前就有的老物件。
她一走进去,无时无刻不感觉到,淳任余就在这个屋子里呆了三十年,苦心经营着夹缝生存的晋国。
她穿着白袜走过地毯,桌案很久,漆皮都有了裂痕,铜灯的灯油筒都粘着灯油的白脂,地板也吱吱呀呀作响。
晋宫实在是简素,和楚宫大相径庭。
淳任余……陡然出现在她眼前,想要弥补她这个闺女没几天,就又一言不发的消失了。
她连这个老子的存在都还没接受,转眼间人都入殓了。在应对事情上,她还算机敏急智,反应迅速;但在这种……与人相处,或者说和别人有情感联系的事情上,她总是慢了几拍。
她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没缓过来这老头子的忽然疼爱,更没缓过来这个北方劲敌的死亡方式。
灯烛飘摇,她换了衣裳就躺在榻上,也没睡着。
太多事情要处理了,她都算不清楚多少个时辰没闭眼了,但是脑子里仍然乱作一片是,甚至有些发木了。舒还没有找回来,她现在做了晋王,这还能算帝师么?往后又要怎么办……
晋楚的联合已经被破坏,如今楚国早有吞晋之心,压根也不会和晋国联手——
赵、魏两国毗邻晋国,却如今盘踞在旁,虎视眈眈,会不会趁着她刚刚上位根基不稳,起了不轨之心。
啊……不对,她还不能睡。
一旦睡着……她就会回到楚国去!
重皎已经怀疑她了,万一重皎告诉了辛翳,她要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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