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他就沉到梦里去了。
梦里,下着瓢泼一样的大雨,他跪在挖开的坟边,双手死死□□烂湿的泥里。
他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
耳边似乎响起尤瑞斯的声音,带着笑,说:“罗,算我一个。”
罗韧流下眼泪,热的泪,混着冰冷的雨,滴进泥土里。
中国人有句古话,坟前祭酒,何曾一滴到九泉,如今他的悔,还有泪,地下长眠的兄弟,永远也看不见了。
原来塔莎没有死。
那一场搏命的恶战、爆进头颅的子弹、喷涌而出的血、戛然而止的命,都是为了什么?
他从腰后抽出别着的枪,上膛,枪口塞进嘴里,手指扣上扳机。
忽然间,很远的地方,有人叫他:“罗小刀。”
是木代吗,没错,他忽然清醒过来,木代,木代还没有平安。
罗韧的额头渗出冷汗,身体抽搐般痉挛着,猛然惊醒。
安静的幽暗的房间,他躺在床上,四周各种记录生命体征的仪器,上身腹部围裹着厚厚的绷带棉纱,稍有动作,伤口就疼的厉害。
还好,他有经验,这样的伤痛不属于致命伤。
外头忽然传来闷响,像是有人倒地,罗韧心头一紧,挣扎着正想起身去看,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病房里没有开灯,走廊的光从外头打过来,呈给他一个黑色的剪影,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个护士。
但是……
那个护士伸出手,从脸侧取下了什么。
罗韧看到一只血红色的,像焰头般明灭的眼睛。
她不紧不慢,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
“我只是让你的好兄弟睡一会儿,好跟你说说话。”
她掩上门,慢慢走过来,到床前时,伸出手,手里攥着什么。
然后手一松,一件冰凉的物事,带着一根断开的链子,哗啦掉落在他的胸口。
不用看,他都知道那是什么。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带动胸腔、腹腔,伤口似乎破开,他感觉到有温热的血,从体内流出来。
不知道是哪一部记录生命体征的仪器,忽然开始滴滴作响,猎豹弯下腰,一把扯下电线插头。
屋子里又安静了,月色自窗子外倾泻进来,罗韧的意识再次模糊,听到猎豹的声音响在耳边。
——罗,你一直和我作对。你那么自负,但你有致命的弱点,你犯过不止一次错误,同样的。
——当初,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为什么要杀塔莎?杀掉塔莎,会给我带来像你这样可怕的敌人,我不是傻子啊。可你那么冲动,带着所有人,冲进我的家。
——你只看到表象,就犯下难以挽回的失误。就好像你看到梅老太太的尸体,就把所有人调走,凭白把你的小美人儿送给了我。
——你的兄弟,九条命,你晚上睡得着吗?闭上眼睛的时候,会不会看到他们的脸?
——你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
青木醒过来。
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摸向颈后。
他承认,这一晚守夜,多少有些松懈,因为他觉得,猎豹既然允许他带罗韧走,就说明,她暂时对要罗韧的命并没有兴趣。
所以,那时候,他打了瞌睡,迷迷糊糊间,颈后忽然刺痛。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青木疑惑的左右去看,目光忽然落到半开的门上——明明记得门是关上的,期间也没有医务人员进出。
青木喉头发干,下意识冲进病房,一把揿下开关,然后长舒一口气。
还好,一切正常,罗韧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已经醒了。
青木走过去:“罗,你还好吗?”
“她说,最后一幕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