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牌?
不是下楼跟你们看电影去了吗?
秦放估摸着陈宛是生气走了,改天难免要唱一出负荆请罪,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道别之后,才刚出别墅大门,突然听到别墅另一边传来惨叫。
有个走在后头的女孩发现游泳池里趴着什么,好奇地俯身去看,顺手揿开了泳池边上的灯,只一眼,吓的几不曾魂飞魄散。
那是溺死在游泳池里的陈宛。
警方后来调查过,结论是酒后失足落水,意外溺亡,外人听来,这个姑娘是命不好,也真是老天要灭她,那天别墅里那么一大帮子人,一半在打牌一半在看电影,闹哄哄形同市肆牌楼,没有人听到她的呼救。
据说人从溺水到死亡,只需要4—6分钟,那短短的几百秒,陈宛该是多么绝望?
秦放跪在水池边上哭哑了嗓子,单志刚他们拉都拉不起来,后来陈宛的父亲来了,左右开弓扇了他十来个耳光之后被朋友们拉开,秦放摇摇晃晃站起来,鼻血糊了整个下巴,血滴进游泳池里迤逦着蕴开,居然绚丽地像是开花。
很久没有想起过陈宛了,还以为是时间的流逝削浅了痛,这时才知道,有些事情永远不会翻过去,它平时静静躺着,只在你最痛苦的时候冷笑着舒展腰身。
关于陈宛记忆的沉渣泛起让时间突然就失去了意义,秦放蜷缩在林子里呆呆看太阳升起又升起,直到身体给了他另一重更加难以忍受的折磨。
饥饿。
有人可能不认同生理折磨比心理折磨更痛苦,认为这么说太俗不文艺,但无可否认人本来就是生理动物,那些嚷嚷着精神折磨更难忍受的往往都是吃饱了饭的,饿死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也有,但是历史这漫漫长河的,不也只扑腾扑腾游出了俩嘛。
秦放忍着饥饿往囊谦的方向走,道路两旁渐渐有了行人,人越多他就越紧张,低着头在一家餐馆外头买包子,正等着店主装袋,边上有个人突然吼了声:“喂!”
未必是在叫他,但是张皇如秦放,第一反应就是:又出漏子了?
秦放全身的神经陡然缩紧,顾不上看叫他的人是谁,猛地转身就跑,慌不择路,迎面撞翻一辆过来的手推车,整个人栽倒在地,车主着急去拽他肩膀,一个滑手,把他蒙住脸的围巾给扯了下来。
阳光照到脸上,秦放觉得自己全完了,他疯了一样滚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叫,两手拼命去捂自己的脸,好多人围成了圈看他,小声议论着说这个人有毛病么,羊癫疯发作了?
秦放着才意识到事情可能又有了变化,他急急脱下手套,看到自己与常人无二的手,又伸手去摸自己的脸,皮肤、有弹性的肌肉、骨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变回来了,是因为回了囊谦吗?
秦放做了个尝试,他买了面镜子,选了个与之前相反的方向,慢慢走着离开囊谦,走一段就掏出镜子,看自己的脸。
原来,变化是一步一步发生的。
从最开始的一切如常,到脸色慢慢晦暗,皮肤失去光泽,某些肌肉部位突然痉挛,尸斑,血肉萎缩,形同骨架……这一次,秦放走的比上次要远,直到脖子上如同被人勒紧,一口气怎么也上不上来。
秦放站在那个临界点哈哈大笑,他想起中学时学过的圆规,自己现在真是像极了被圈在圆规画下的圆里,东南西北,三百六十度的方向,永远也走不出那道弧线。
笑完了回头去看,远远的山线那头,囊谦县城的建筑轮廓若隐若现,不过他知道,圆心不是囊谦。
是司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