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铖摸着下巴浓密的胡须,气定神闲的站在堂下,杨芳蚤倒微微一愣,倒不是他没听过,而是因为此人太过有名。阮大铖是桐城人,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此人先入东林,成为东林党的先锋干将,后因东林将许诺给他的职位给了魏大中,便怒而转投魏忠贤成了阉党。但当阉党也是左
右摇摆,最后弄得里外不是人,算是满手好牌打成烂牌的典范。虽然阮大铖现在无官职在身,但进士身份是有的,早年又是京师的科道御史,参与的都是明帝国最高层的政治争斗,他在官场积累的人脉,也不是杨芳蚤一个知县能比的
杨芳蚤不敢摆官威,也不愿跟此人沾上关系,只得对阮大铖道,“原来是阮先生,难怪如此急公好义,请坐。”
“护卫乡土乃我等本分。”阮大铖微微躬身作礼,然后才缓缓坐下。杨芳蚤见阮大铖还想发言的样子,不愿与此人多纠缠,连忙抢先开口道:“本官愧领桐城知县,实不愿桐城既遭寇乱又遭兵乱,那些土寇亦都是桐城百姓,本官的意思,能
抚还是要抚,不可轻易言兵,不知方大人是否赞同。”方孔炤此时才像醒过来一样,把眼光从地板上转向杨芳蚤道,“杨大人宅心仁厚,说的也有理,但本官这里有个计较,自古此种民乱,不可单言剿亦不可单言抚,光是剿杀则平添杀孽,官寇之间冤冤相报耗时长久,不免地方糜烂;光是言抚,则贼人无所畏惧,乱是平不了,最后蹬鼻子上脸也是有的。古今平乱成功者,都必得刚柔并济、剿
抚并举方得全功,各位以为然否。”杨芳蚤还未答话,先前反对的士子听了出来插话道:“方大人此说不妥,咱都是桐城人士,地方上乡邻乡亲,要说里面有顽劣不堪之人,也是少之又少,也不必动辄言剿言杀。看此乱起以来,桐城各家头面的门上,并非家家遭难,那领头的还是有些方寸的,至少方大人府上他们便未去。而一旦引了池州兵马来,那都是客兵,许是知道何家
左家,方家也未必知道,更遑论其余,到时拿刀拍门,才真是秀才遇到兵。”
方孔炤身后一名虬髯大汉冷冷开口道,“刘秀才话中有话,不妨直说出来。”
刘秀才脑袋偏一偏道,“晚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虬髯大汉一怒站起,方孔炤稍稍转身对那大汉摆摆手,然后盯着那刘秀才道,“方某说剿抚并济,并未说要请兵来桐。刘秀才尚未听完便曲解方某用意,又言有所指,难道
贼人不来方某府上,其中有何猫腻不成?”“晚生不敢,只是亲眼所见,贼子从凤仪里的门前行香经过,也不曾叨扰方府,念及方先生一向赏识那汪国华,还有恩于此人,此事桐城人尽皆知,便由不得旁人不作他想
”堂中众人都不言语,此次民变各家多少都有遭殃,唯一毫发无损的只有何家和方家,何如宠是阁老致仕,大家不敢跟他比,方孔炤虽然是京官,但毕竟还未起复,大家还
是能比较一下,心里确有一些不平衡。以前碍于面子,大家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此时有刘秀才开口,大家也是乐见其成。方孔炤成为众矢之的,却不慌不忙,先从容的扫视一遍堂中,然后语气平淡的开口道,“原来是刘秀才亲眼所见。那方某有个疑惑,曾几何时,桐城士大夫仕于朝者冠盖相望,四封之内,田土沃民殷富,家崇礼仪人习诗书,风俗醇厚,士绅皆为小民之表率,号为礼仪之邦,不知刘秀才有否亲眼所见?那时何曾有人为乱,何曾有人杀人悬尸
何曾有人自凤仪里之门前行香而过?”
他声音不洪亮,但中气充足,每人都能听得很清楚。堂中静悄悄的,所有的士绅都不说话,庞雨感觉此人的气势足可胜过满屋子人。方孔炤并未等待刘秀才回答,而是继续道,“时移世易,桐城乱起之前,世禄之家鲜由礼法,子弟僮仆倚势凌人,纵奴横行市井阡陌,苛债累租结怨小民,甚至当街杀人而
致民怨沸腾,试问刘秀才又是否亲眼所见?难道以上种种,都因老夫赏识一武夫而致?”刘秀才一时张口结舌,庞雨心中暗自为方孔炤叫好,刘秀才言语暗讽方孔炤纵容汪国华而招致民变,方孔炤的反击虽然未点刘秀才的名,但分明就是说的刘秀才等士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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